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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都城外有間極破落的庵堂,已經廢棄多年。從去年開始,有十餘名喪夫無子的婦人被家族趕出家門,奪走田產與房舍,婦人們聚到破庵堂裡,她們用瓦片剃去尚未花白的頭髮,伴著殘燈破佛,絕望地準備就此度過漫漫餘生,或是某夜突然慘死於強盜手中。
今天,她們忽然聽到了一道極悠遠的鐘聲。
婦人們被冰冷殘酷的生活折磨的早已失去了任何希望,這道鐘聲卻彷彿向她們的身體裡灌注了某種力量,她們站起身來,跑到庵堂後方那口破鍾前,握緊拳頭不停地向鐘面砸去,砸到拳頭濺血,她們彷彿想將這些年來的怨恨和絕望都用鐘聲發洩出來,以此在來世尋找慰籍。
破鍾發出的聲音很啞,很難聽,很像她們在嚎啕大哭。
朝陽城內,無數僧人跪拜在佛祖像前,不停頌讀經文,無數信徒跪在已經消失的湖水與白塔前,不停向著佛祖祈禱;
長安城萬雁塔寺,僧人們愕然聽著院後響起的鐘聲,那些石尊者像彷彿都要活了過來。瓦山爛柯寺裡,住持觀海僧神情凝重,對著峰頂的佛祖石像殘跡,跪倒沉默不語。
城市鄉野間,所有受過苦修僧恩惠的人,無論老婦還是稚童,在無所不在的鐘聲裡虔誠跪下,對著不知何處的佛祖祈禱不停。
鐘聲、經聲、祈禱聲,在人間每個角落裡響起,人間便是佛國,只要相信佛祖,那麼人們便會進入他留下的大世界。
西方極樂世界。
桑桑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她還是低估了佛祖的威能,但她並不慌張,因為既然這些都是佛祖的安排,那麼佛祖必然沒死。
那麼只需要找到佛祖,真正的殺死他,佛祖在人間佈下的極樂世界自然便會毀滅,所有的這些手段,都會變成夢幻泡影,不復存在。
而她已經找到了佛祖在哪裡。
寧缺看著她的臉色,很是擔心。
桑桑忽然轉身看著他,說道:“把你袖中那顆青梨吃了。”
寧缺怔住,他的袖子裡確實有顆青梨,是先前崖畔梨樹結出來的第一個果子,只是她為什麼要自己這時候把青梨吃掉?
很快他便以為自己明白了桑桑的意思,就像那年在瓦山佛祖像下、歧山大師的洞廬裡那般,只要吃了青梨,便能進入佛祖的棋盤。
進入那張棋盤便能離開佛祖的西方極樂世界?
寧缺很信任桑桑,與夫妻感情無關,而是因為她是昊天,能算盡世間一切事,然而此時也不禁有些猶豫,因為上次吃完青梨後,他和桑桑進入棋盤的是意識或者說靈魂,身體卻還在棋盤之外,而且就算桑桑使出大神通,讓二人的身體和靈魂同時進入棋盤,棋盤裡又會有怎樣的危險?
他看著從行李裡取出的棋盤,看著上面有些模糊的棋路線條,生出非常可怕的猜想,佛祖萬一就是躲在這棋盤裡,那該怎麼辦?
“沒有萬一,佛陀就在棋盤裡。”
桑桑收起大黑傘,看著自天飄落的經文花瓣,看著崖坪間生出,籠罩自己和寧缺全身的佛光,看著那座緩緩落下的白塔,說道:“我來到此山中,懸空寺靜,佛陀無言,因為我是昊天,他們哪裡敢動我?”
寧缺不解問道:“那為何現在動了?”
桑桑看著他說道:“因為樹上的梨熟了,被你摘在了手中。”
寧缺看著右手裡的那顆小青梨,看著拿在左手裡的棋盤,隱約想明白了些什麼——當年爛柯寺強者雲集,佛祖法器、法像皆被二師兄毀去,唯有棋盤依然靜默如故,此時想來果然很有問題。
“青梨熟了,便能進棋盤,便能見到佛陀真身,山間的和尚開始恐懼,佛陀開始恐懼,所以拼了萬年基業,也要阻止你我。”
“當年在爛柯寺進棋盤,為何沒有看到佛祖?”
“當年我還未醒來,所以我看不見他,而他看見我也沒有意義。”
“意義?佛祖或者也在等著見身為昊天的你?”
“不錯。”
桑桑看著他手中的棋盤,心想難怪在人間尋找不到佛陀的痕跡,難怪在懸空寺裡四處尋找時,天心總是要落回寧缺的身旁——原來不是我離不開這個男人,而是因為我早已察覺佛祖藏在棋盤中,這樣很好。
寧缺覺得手裡的棋盤忽然變得非常沉重,任誰知道自己拿著的是佛祖涅槃後的世界,或者說佛祖的棺材,都會有這種感覺。
“知道佛祖在裡面,我們還要進去?”他有些不安。
桑桑說道:“我為殺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