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陷入重重包圍的蘇硯彷彿冥冥中感覺到了什麼,福至心靈地抬起視線,捕捉到了江小寒的聲音。一陣心悸,霎時間他簡直有種跨過千山萬水終償夙願之感,也不怪他,他三番兩次費盡心機想要接近全部失敗,來之前他都已經給自己做過這次江小寒也不會來的心理準備了。
蘇硯費力地撥開人群出去,筆直地走到江小寒身邊,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手,“你好……你是小蘅的上司吧?我以前聽她提起過你……”有些顫抖的尾音隱藏了一句話:我想見你很久了。
受此優待,江小寒還有點傻,等對方說到第二句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要握手,前面那隻橫著的手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另一隻手握住了,伴隨著這,晏河清冷冰冰的話也落了下來,“你好。”
蘇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好。”
晏河清沒等蘇硯繼續說話,就掐著江小寒的手腕,拽著人走了。邊走還邊說,“我們回去吧。”
江小寒訕訕地說:“這不太好吧。”
晏河清停下腳步,回身看他。他的眼神並不鋒利,卻深沉的讓江小寒感到一陣他難以承受的壓力。半晌,一聲長長的吐氣,他的眼睫低垂下來,疏雅的陰影遮住他眸中的顏色,語調也叫人揣摩不清他到底是喜是怒,“也對。”
江小寒看他這樣子,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你該不會在吃醋吧?”他笑了起來,“這會兒倒像個小孩了。我又不會喜歡你以外的人。”
晏河清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觸動,眸中的光彩閃爍不定,靜靜的篤定的望著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的身影刻進眼底,刻進靈魂深處。
江小寒皺起眉,嚴肅地糾正道,“不對,是除你之外的生物。”
晏河清:“……”
過了一會兒,場館內又掀起一陣喧譁。
江小寒和晏河清這會兒正站在高一些的觀眾席那,喧鬧之中,江小寒勉強聽見了一聲撲通的落水聲,往下看去,卻見蘇硯一個猛子扎進水中,掄圓了雙臂劃開水面,朝著前方進發,破水而行的矯健身姿優雅而有力。現場觀看和電視轉播看到的感覺截然不同,這會兒江小寒看著蘇硯游泳的樣子,心裡竟隱隱發熱起來,仿若有什麼在對著那乘風破浪之人呼應著什麼——
“天君大人……”
“崇渟天君……”
“水深深,山高高;
辣日頭,新娘俏;
新娘俏來送神去;
美得嘞,俊得哩;
歡喜吶,天水降;
谷簌簌來苗央央……”
跳躍著陽光的水面是兩個世界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微妙的平靜被打碎,一個被紅色包裹的人落入水中,他慢慢停止了掙扎,他的生命隨著大顆大顆的氣泡一起離開的他的身體,無聲地下沉至水域深淵。
驀地,這番場景有如水泡般被戳破。在他夢中游曳了二十多年的白龍一擺尾巴,朝他游來。往日裡這條白龍總是懨懨的無精打采,而此時在江小寒的面前,它卻是從未有過的精神奕奕,江小寒在它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眸看到自己的影倒影……那是夜空下的深海,霧氣飄渺,漆黑不可見彼岸,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是誰都無法知曉的叫人粉身碎骨的湍流。
白龍來到他的身邊,盤踞落定,他昂起首,望向某個方向,像是在指引著江小寒什麼。
江小寒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隔水的世界天色早已變換,月光皎潔如新,離水面不遠處又是一個飄飄搖搖的人影,雖不是紅裝,但江小寒還是看出來這個人和片刻之前另一個場景中的落水之人實為一人。
一股叫他難以承受的感覺浩浩湯湯而來,像是愧疚,又像是江小寒顫抖著問身邊的白龍,“……他是誰?”
白龍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只是江小寒在它的眼眸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悲傷。
“江小寒……江小寒……江小寒!”
晏河清的叫喚由遠及近,終是傳進了江小寒的耳中,他猛地驚醒過來,腦海中哀傷仍在徘徊。陡然間從幽靜的水底回到沸反盈天的人間,巨大的反差讓江小寒隱隱覺得胸悶。
江小寒扶著額頭,頭突突地跳疼起來,他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用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正看到蘇硯站在不遠處,周圍簇擁著一圈公司的人。
“真是奇怪……”江小寒自言自語著,身邊人一聲不吭的,亦步亦趨跟在邊上。
等走近了,江小寒聽見了他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