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等江小寒進了廚房,他才小幅度轉過頭,徑直瞧向縮在角落的女鬼,他的眼神有如熨斗般在小姑娘身上上下平移,深深的壓力都讓她有一種被熨成紙片了的錯覺,“過來。”
江小寒在廚房裡應了起來,“啊?什麼事?”
晏河清冷冷道,“不是叫你。”
江小寒喔了一聲,翻了兩下菜鏟陡然反應過來,這房間裡除了自己還有誰?
他急的都沒放下鏟子就跑出了廚房,只見女鬼正站在晏河清前面,低眉順眼,唯唯諾諾,聽話極了。晏河清斜他一眼,不滿地問,“……你連她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就把人帶回來了?”
江小寒羞慚地垂下腦袋。
晏河清冷哼一聲,“你自己撿的東西自己看好。”
“嗯……”江小寒點頭,腦神經瞬間又接到了別處去,“等等,你也能看見她?”
晏河清彷彿很不屑的樣子,嗤笑一聲繼續看電視了,一個女鬼,好吧,或許我們該稱之為一個漂亮的女鬼,在他看來,還沒有一個十幾秒的廣告有趣。自家老侄兒撿回一隻鬼,也同從路邊撿回一隻流浪的貓貓狗狗沒有任何區別。
江小寒觀他這模樣,突然想起幾個月前他們在老宅的交談:
——祖父死了,你不傷心嗎?……他對你那麼好……
——有什麼好難過,又不是見不到了?
一股寒氣像是滑膩的細蛇攀著他的脊樑一路蜿蜒上爬,叫他發怵不已,手腳發涼,腦袋也有些隱隱刺痛起來,好像有什麼就要浮出,卻又在即將出現的時候被層層迷霧遮蔽掩蓋嚴實。
再到後來,江小寒已和女鬼混熟,知道她叫梅子,就問她她剛到自己家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梅子被晏河清調|教了一番,對晏河清又敬又畏,縱使在背地裡也不敢對江小寒這可怕的小叔叔嚼舌根,直到江小寒多番逼問,她才悄聲說:“你小叔叔確實不是人……”
彼時江小寒也知道了晏河清不是人,但他的真實身份江小寒就猜不出來了,“那他是什麼?”
梅子像是特務接頭一般,低著嗓子,神秘兮兮地快速說:“他是神仙。”
“啥?”
“他是神仙。”
江小寒挑眉仰天長笑,“他是神仙?那我豈不是也是神仙了?”
“不……你是人……”梅子說著彷彿也迷惑起來,盯著江小寒看了好半天,長嘆了一口氣。
各種各樣的事情飛進了江小寒的腦海,都是和晏河清有關的,他神秘不為人知的身世,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他就想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祖父異常的疼愛,村裡人的閒言碎語,一切的一切都讓江小寒有感深陷謎團,無法從疑問的漩渦中抽身而離。
他正切著菜的時候又想起了一件往事,在錦屏鎮老宅的往事,這件事比較近,大概也就是一兩年前吧。也是過年的時候,他隨著父母回老家遵循舊制掃墓祭拜……
那是一個晚上,月色很好,沒有高樓大廈,推開木窗抬起頭就可以看見皎潔的月亮,他不記得具體的日子,但他還記得那天是滿月,圓如銀盤,想來不是十五就是十六。
他想起來喝口水,桌上的水壺卻是空的,在院子裡繞了一圈,他穿過圓拱門到了另一個院子,眼角撇到他祖父正端著一個木盆進了一個燈火徹亮的房間,悠悠地光線照在祖父的臉上,竟讓江小寒看見了幾分難得一見的慈愛和藹,驚的江小寒眼珠子都沒掉下來。在他的印象裡,祖父就是被高高奉在石臺上的泥塑偶像,表情萬年不變,堅硬有如岩石,連話也不多說,平日裡眼角也不屑給,凡事都以點頭和搖頭來決策,說一不二,無人可駁,就算開了金口,一般也只有簡單三句——“嗯”、“行”、“不行”。語氣都懶得加上啊。
在好奇心的作祟下,江小寒躡手躡腳地跟了上下,趴在窗戶邊上,扒拉著縫隙往裡面偷看。
視線晃當了一下才對準了正確的位置,狹窄的視野裡,他窺見祖父跪在地上,脊背佝僂,深深地低著頭,江小寒定睛一看,瞧見祖父的前面擺著木盆,木盆裡……有一雙腳?祖父側了側身,露出了被他遮住的人,江小寒一見,頓時瞪大了眼睛——他那花骨朵一樣的小叔叔坐在床沿上,而祖父則伏在他腳下給他細細地洗腳。
邪門兒!太邪門兒了!
江小寒正在震驚中不可自拔的時候,他小叔叔驀地抬起頭,彷彿發現了他,直直望了過去。
回憶到這,江小寒不經意想著,看來他對他小叔叔的畏懼不是無根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