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晏河清不諳世事,有時又會覺得他其實熟通事理,奇了怪了。
這幫洶洶上門的親戚大概也沒想到事情這麼好解決,也有些轉不過彎來。活在世上,誰不要錢?原以為得打一場惡仗,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全副武裝,結果還沒亮出招來對方居然已伸出白旗全線投降,這簡直就像重拳打在棉花上,別提有多憋屈。更何況還得對著晏河清一副“我才不要你們要拿便拿去”的出世高人姿態,襯著自己像是既惡又俗,縱然不承認,也是絕對是要惱火的……這時候江小寒才發現自己真是脾氣好的如麵糰了,平時任小叔叔如何搓圓揉扁,自己可都從不生半點氣。
晏河清在財產轉讓書上唰唰唰簽了字,眼都不帶眨一下,就把幾百萬的錢送出去了,動作乾脆利索的叫一圈人都想拍手叫好。
大伯母仔仔細細把這幾張薄薄的紙拿手上看了好幾遍,又給放進資料夾裡裝好,再給資料夾揣進包裡,接著拍了拍包包,繼續,“那你們搬回這的古董呢?那些可值著錢呢!可是真的會挑的,隨便帶回去的幾樣可都是大價錢的。那什麼琴啊硯的我們也不要,省的你說我做人不厚道,聽著,老爺子的話我們可不敢忤逆,該給的,我們絕對會給,你們拿不起的,也不要拿。這要不是我發現啊……這錢就全落到你口袋裡去了哎!二侄子你這算盤打的不能更好了。”
江小寒平日行善事卻徒惹一身臊,只得訕訕地笑了笑,卻聽見身邊的晏河清不輕不重地嗤了一聲,江小寒心上一顫,下意識握住晏河清的手腕,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大伯母的目光落在了擺在客廳左側的屏風上,江小寒記得晏河清是很喜歡這個屏風的,於是上前說道,“這個我得留著。”
大伯母怔忡片刻,斜眼,輕笑,“你倒是挑的好東西。這屏風可是用的錦屏老手藝,現在市面上都找不著,用的還是花梨木。”
就差沒被別人指著鼻子說“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江小寒這個悶嘴葫蘆也有些惱了,那些錢都不要了還想怎麼樣?不管怎麼說,這個屏風是晏河清要的,他不能給別人!“那你是要我拿錢換?”
被膈了一下,大伯母像是也明白能爭取的程度只到這兒了,她悻悻地摸了摸這屏風的木邊,輕聲說:“這個屏風怕是起碼有幾十年了……”
江小寒就在心裡冷笑,別人的東西就這麼好,其他的他不懂,但這個屏風怎麼可能有幾十年?他明明白白記得晏河清說過這個屏風上的畫是他親手作的。
送走各方鬼神之後,江小寒他媽也找自個兒兒子好好談了談,江小寒倒是發現了,他媽是越來越不待見晏河清了。也不賴他媽氣量小什麼的,江小寒也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也沒幾個人會跟鬼上身一樣全心全意不亦樂乎地伺候著一奇葩,“那孩子也太不像話了吧!”
“他又怎麼了?”
“我和你說,好歹他現在算是你收養的,是咱家的孩子,連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就剛才,我和你大伯他們進來,他開了門也不打聲招呼,自顧自在那看電視,茶也不知道要泡一杯……唉,你說你這是弄的什麼事兒?吃力不討好的,還被人當是白眼狼。好了吧,我和你爸可沒好意思去要一分錢。你捨不得他,給他花錢進私立,幫他弄通校,這些我和你爸也都答應了。但既然要養著他,也得教教好吧。這樣子怎麼行?我和你說,你可不能把人留著太久,他也快十六了,到時候你事兒可更多。我真不知道你這孩子腦子怎麼這麼瓜,給自己整個拖油瓶,你這樣子怎麼找女朋友?嗯?女朋友怎麼辦?別以為自己年紀還小啊,你都工作兩年了,條件也不差,怎麼著也該談一個了吧?我和你爸……”
江小寒總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不管討論什麼問題,無論政治經濟家長裡短人情世故,他媽都能給他扯到情感交往傳宗接代上去,這大概算是每一個有著未婚孩子的家長都無師自通的能力吧,且此能力會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而逐漸變強。
但是,就在他媽說該找個人了的時候,江小寒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夢裡的那人,那個長的和晏河清一模一樣,卻像是長大後的晏河清的仙人。這樣的想法讓江小寒深刻感覺自己是在褻瀆他清如白水的小叔叔,於是又是一陣自我譴責,這些想法像是落進水裡的瓢子,按下這個,又浮起那個,他甚至想把自己腦袋放進洗衣機裡轉幾圈,好把腦袋裡的齷齪都洗洗乾淨。
——他怎麼能肖想自己的小叔叔呢?
這場惡戰打完,江小寒頓感身心疲憊,遂而去到浴室裡洗刷一日浮塵,他仰著頭往身上衝水,洗著洗著,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