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碎仙骨和釘上斷魂釘,這兩樣極刑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再痛一些。
雲波詭譎仙氣靈蘊的三十六重天,法相莊嚴日光耀目的朝陽神殿,同天帝一起執掌天界的帝后危坐於主臺之上,我頹圮到將死地趴在朝陽神殿的正中央,依稀能看見帝后腳下,那被金鳳翅羽裝飾過的碧絲裙襬繁複至極的精緻模樣。
頭暈目眩和陣陣不歇的耳鳴中,我聽見她對榮澤雲君以最上位者的口吻柔和緩聲道:
“了了她畢竟是你的女兒,即便有著一半的凡人骨血。。。。。。”
我想起剛來天界時在四處所聽到的指指點點,他們說我這樣卑微如浮塵淺薄若草芥的存在,生生糟蹋了天界至尊的王族血脈。
顫巍巍地抬頭後,我費力地瞪大被汙血極度模糊的雙眼,看向前方站得離我甚遠的榮澤雲君。
在榮澤雲海的邊緣小院裡獨自活了三千多年,除卻聽聞榮澤雲君與榮澤雲後育有兩子一女伉儷情深,而他自身法力雄厚千秋有道——
我便只在撿來的圖冊中,見過榮澤雲君的相貌。
而現在,竟是這三千多年來,我第一次親眼見到自己的生身父親。
獨自在小院裡痴長到了三千歲,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無論好死還是賴活,並不會有誰在意我。
我的孃親是個地地道道的凡人,她和下界除魔的榮澤雲君春風一度後有了身孕,奄奄一息時還盼著我能被接回不知所蹤的父親身邊。
榮澤雲君正對著三十六重天身居最上位的帝后,他恭謹非常地肅聲答道:
“既已做出此事,絕無可能再屬我榮澤雲海。”
我脊背寒涼地望向髮鬚皆是略有斑白的帝后,她身邊的掌司官聞言昂首高聲叫喊道:
“昴日午時,打下十八層煉獄。”
朝陽殿內,往生浮雕光輝靈透,碧落華燈長明如晝,我在碎仙骨時尚且還能夠勉強自制的雙手,此刻也禁不住開始顫抖。
十八層煉獄。。。。。
十八層煉獄。
十八層煉獄,鐵銅石火併上割骨切膚的噬心之痛,集苦陀多獄之。。。。。。萬千大成。
午時臨刑之前,刑官問我還有什麼夙願,我頓了一下,滿口血味鹹腥到說不出來話。
下月的榮澤雲海會有一場千年難得的安樂大慶,因為榮澤天君視若掌上明珠的長女景瑤,會嫁給川壁雲洲的凌澤上神為妻。
凌澤上神就要成婚了,這樣也好。
這樣怎麼不好。
我恍惚間頭疼到甚至有些分不清,水墨般濃淡皆宜的羌蕪樹林裡和他魚水相歡的一夜,是不是我朝不慮夕了幾千年,自己編造出的南柯一夢般的幻覺。
浮世眾生百多歡笑間勾勒而成的天界無憂喜樂,我未曾置身感受過,而這上界三十六重天白駒過隙的三千年,卻終歸不過是場,曇花一現的夢合夢魘。
貫日長虹耀目,凌霄雲波詭譎,幹霄拂雲的墮天台上,我聽到執刑官極為高聲地呼喊道:
“昴日午時!”
第2章 露華春慢(已大修)
窗外翠茵如碧,雲氣氤氳,蘭葉春生葳蕤。
空敞的廣煙神殿主殿內,一隻淺棕色的小貓幾次試圖用爪子撲住它眼前流動不止的雲團,但次次都發現爪子上的肉墊。。。。。。
竟然也有不好用的時候。
它幾近嗚咽地喵喵了兩聲,用毛絨的腦袋蹭面前隨雲風緩緩流動的櫻色裙襬。
順著針腳繁複的裙襬向上看,把持百花錦紗團扇扇柄的,是一隻漂亮至極的手。
這手彷彿是以冰為魄玉為骨,不曾沾染分毫的人間煙火,不僅手指纖細白皙,就連那柔潤粉色的指甲蓋,都像是與生俱來地被精雕細琢過。
就是這隻漂亮非常的手端持著刺繡百花的錦紗團扇,向上微擋了豔絕無雙的嬌顏,燦若星辰的美眸流轉生輝,紅唇輕啟,聲音極為低脆好聽地對那隻小貓道:“泥巴。”
大名即為泥巴的貓咪喵嗚著哽咽了一聲,算是應答。
珞姻上仙手中的錦紗團扇傾斜,於是涼木地板上那些緩慢流轉的綿白雲團漸漸淡薄式微。
她的一雙美眸清透靈動,語聲卻略帶惡意地點明道:“你爪子上的肉墊再軟,也抓不到雲團的。”
此生註定抓不到雲團的泥巴,可能覺得有些難以面對自己的爪子和爪子上粉紅色的肉墊,於是那雙毛茸茸的貓耳朵,難過到一點點地垂了下來。
珞姻上仙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