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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的涎水香幽幽燃了半晌,剩下的已不足小指甲蓋大小,至多隻能再燃燒一刻。
雲檸的屍首被斜著倚靠在馬車的一角,為數不多的兩個軟墊都墊在了她的背後。
孟辭年抖了抖衣袖上的雨水,拿出張煙青色繡蘭花帕子擦了擦鬢邊和額頭的水珠。
他其實極其厭惡搬運屍體,尤其是像方才那樣需得將整具屍體壓在自己身上,會讓他汗毛豎起渾身不適。
但不知為何,當他瞧見沈圓姝用哀傷的目光看著他並放下身段祈求他幫忙的時候,他的心就莫名一陣抽痛,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同樣的情景還曾出現在涼州的一個小村落裡,那個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女子,每每以淚眼婆娑的眼睛望向他的時候,他便說不出半個“不”字。
她們兩人之間有相似之處嗎?
答案是——沒有。
孟辭年覺得,應當是自己前些日子演戲演的太投入了,一時間還沒從戲裡走出來,所以這才會不受控制的對沈圓姝生出了憐憫之心。
天上的的雨久不停歇,像是銀河被人肆意捅了個窟窿,才源源不斷的奔湧到凡塵。
車伕坐在車沿上正了正斗笠,飛濺起來的雨水落在他的褲腿處浸溼了一大片,他毫不在意的撇了一眼,隨後研究起了手中的長鞭。
做他這一行的見過太多的離奇事,有痴男怨女不顧家人阻撓坐馬車私奔的,有活生生氣死父母坐馬車離家出走的,有膽大包天坐馬車放浪私會的,也有用馬車運送屍體的。
人家只要給銀子,他便只用老老實實駕好他的馬車。不管遇著什麼事裝聾作啞就成。
不然,他和家人/妻兒都必遭大禍。
他今兒也是因為孟府的下人無人會駕馭馬車才走運得了這份差,否則這大雨天他定然不會有一文錢進賬,回去他家娘子又該絮叨了。
所以在孟辭年抱著女屍出來的時候,他只驚訝了一瞬便恭敬的過去搭手幫忙,放好女屍後他一個字也沒多說就識趣的退了出來。
值得慶幸的是,孟辭年似乎對他的行事很是滿意。
在他漫不經心的輕扯鞭子上的細碎布條時,車簾後面突然伸出來一隻雪白纖長的手,手裡握著的是給他的賞錢。
足足有小半貫之多,都能去菜市割好幾斤豬肉了,剩下的還能給孩子們買包酥糖。
車伕連聲道謝後,沈圓姝正好從牙司走了出來,他立馬跳下車放好腳蹬。
雨聲嘈雜,但孟辭年還是聽到了車外的動靜,他伸手掀開車簾出來扶了沈圓姝一把,等兩人都在馬車裡坐好的時候,只聽到車伕的一聲“駕”,馬車便緩緩動了起來。
“都交代好了?”
“嗯。”
“那牙婆你打算怎麼處置?她手上雖然沒沾染雲檸的血,卻也存了包庇兇犯的心思。”
“除了我父親,沈家已經沒人會認我這個姑娘了。牙婆身後本就有靠山,等明日我因忤逆祖母被趕出家門的醜聞傳遍汴京城,人人皆知我沒了倚仗,我就更不能拿她怎麼樣了。”
說這話的時候沈圓姝眼神空洞,手指不停的絞著衣角,像個被人拋棄手足無措的孩子。
“你可以寫信給你父親。”
“父親出門是去打仗的,沙場上九死一生,這個時候我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能給他平添煩惱,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吧。”
雲檸跟她離得很近,那雙至死都睜著的眼睛已經被孟辭年合上了。
纖長的眼睫上沾染著晶瑩剔透的雨水,若不是過度的浮腫和腐臭味,她此刻真像睡著了一般。
沈圓姝從頭到腳都是溼淋淋的,連隨身攜帶的帕子都能擰出好些水來。
她將帕子擰乾後,動作輕柔的替雲檸擦拭身上的雨水,苦笑著說:“當初我帶你回府時,你口口聲聲說要服侍我一輩子。如今這才沒過幾年日子,你就狠心撇下我了。”
“我該將你葬在哪裡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