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撲通跪倒,泣不成聲。
劉婷沒有去扶她,二十七年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該來的還是來的,紅玉來討要兒子了。
陳南是鄭澤如的親生子,這件事劉婷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連陳子錕都沒告訴。
這個孩子從小可憐,耳聾口啞腳掌外翻,現在不聾不啞腿腳也正常,其中劉婷付出的精力與心血不可計數,甚至為了這個孩子,她毅然選擇不生自己的孩子。
身為母親,紅玉自然明白劉婷的心思,她泣不成聲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感激您照顧孩子這麼多年,您永遠是這孩子的親孃,我沒別的想法,就是能時不時看看他就好。”
外面咣噹一聲,窗臺上醃菜的盆掉了下來,劉婷一驚,出門看去,院子裡不見人影,出了大門,陳南正拔腿狂奔。
“小南!”劉婷大喊一聲。
陳南頭也不回。
紅玉追了出來,兩個母親面面相覷,兒子已經知道了真相,究竟該如何收場?
陳南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淮江岸邊,茫茫江水洶湧東去,他拿起一枚石子盡力扔去,只在江中激起小小漣漪。
他坐在草地上,久久望著江水,直到黃昏。
……
省委,一封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第一書記鄭澤如的案頭,舉報右派陳南在北泰一中仗勢欺人耍流氓,糾集一夥自稱晨光廠保衛幹部的歹徒瘋狂毆打本校茶爐工,叫囂打倒黨委,信末發出振聾發聵的質問,為何右派分子如此猖狂,為何政法部門不作為,究竟是誰在包庇右派,與人民,與黨做對?
舉報信是署了實名的,北泰一中教導處主任孫玉鳳。
關於這封信的內容,其中不免誇大其詞,但基本事實應該出入不大,他有些慍怒了,陳南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爭氣,組織上已經寬大為懷,從輕發落他了,分配到中學工作還要鬧出事端,激起群眾不滿,這孩子是從小慣壞了。
他拿起筆來在舉報信末尾進行批示“嚴肅處理,以觀後效。”,然後按鈴叫秘書進來,吩咐他將信件發回江北。
一天過去了,鄭澤如下班回家,從省委到楓林路高階幹部家屬樓之間只有五分鐘路程,但他還是選擇坐車,而且要在城內繞上一大圈再回去,這是多年從事地下工作養成的習慣。
回到家裡,就看到妻子潘欣靜靜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潘,怎麼了?”鄭澤如有些疑惑。
“這是從你字紙簍裡撿來的。”潘欣朝茶几上的一封信努努嘴。
這封信正是前幾天劉婷送來的,鄭澤如連看都沒看就丟進了字紙簍,而出於保密習慣,他的所有廢棄檔案都不會亂丟,而是由妻子親自銷燬,看來潘欣已經看過信的內容了。
鄭澤如有些好笑,潘欣這兩天正和自己鬧彆扭呢,因為她的老同學劉媖的丈夫張廣吟都打成右派,而自己不願意出手幫忙,今天怕是又要藉著劉婷的事兒和自己發脾氣哩。
“你呀你,還是小孩子心性。”鄭澤如坐下,開啟信封抽出信紙,這是一張陳舊發黃的紙,上面只寫著一行字“父澤如,母紅玉,生於民國二十年五月初八。”
鄭澤如的手有些顫抖,這是第一個兒子的生辰八字。
“這是怎麼回事?”他下意識的問妻子。
“我還想問你呢,這是怎麼回事?”潘欣反問道。
鄭澤如忽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道:“這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第一個孩子是殘疾,耳聾而且腳掌外翻,但劉婷的這個兒子卻很健康,決不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況且世間也不可能出現這麼巧合的事情。
“什麼不可能?你到底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你到底娶過幾個老婆,生個幾個孩子?”潘欣忽然發飆,抓起沙發上的墊子扔過來。
鄭澤如苦笑著說:“小潘,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潘欣徑直上樓,抱著小杰夫下來,還揹著一包行李,臉上淚痕依舊:“我回孃家去了。”
鄭澤如道:“回去住幾天也好,我讓小李開車送你們。”
潘欣就這樣回孃家了,第一書記的家裡恢復了平靜,鄭澤如點燃一支菸,開始細細回憶陳家二兒子,越想越覺得這孩子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像自己的,他拿起電話,那端響起輕柔的聲音:“首長您好,要哪裡?”
“給我接十號。”鄭澤如道,這是陳子錕家的代號,電話局的小丫頭們都是爛熟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