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鈞淡淡地把玩著熙雲樓裡的茶杯,面上看不出情緒,“有什麼說什麼也不錯,總比虛偽做作之輩強些。”
青杏偷偷抬眼打量他的臉上,窺不出怒意,也沒有什麼譏諷之意。
他不會喜歡人罵他吧?
她感覺他腦中不太正常,當然這回她虛偽就虛偽吧,這種話還是不說的好。
“我、我給殿下拿庚帖!”
擔心這不過是場暴風雨前的平靜,她趕緊轉過身去,伸手去衣裳裡掏庚帖,想著立馬塞給他好讓他忘了剛才的事,然而摸到時,她整個人卻一顫。
“呃....殿下。”
“講。”
她支吾一下:“我回去拿給殿下可以嗎?”
“你今日本就是準備找本王商議退婚,沒帶在身上?”
她咬咬唇道:“帶是帶著了……”
青杏抖著一雙手,摸了半天才從衣襟中掏出來那張紅得不對勁的帖子,在桌上展開。
“但是...但是弄髒了。”
沈行鈞定睛一看,才看出他那從未示於旁人的庚帖,被弄上了大片大片的血汙,用金墨題出來的生辰年月,幾乎有一半都看不清了。
“那個……”未及他發作,她率先怯怯地往後藏了藏,“剛剛是殿下把劍架在我脖子上的,劍上有血,應該是給滴上去了。”
怪不得方才那個小二一直盯著自己看,還未來得及換衣服就被拉來酒樓了,換誰都要瞅兩眼。
沈行鈞冷笑一聲:“怪本王了?”
“不敢不敢。”青杏又縮了一步,“要不殿下再擬一份,我……”
言至半路,她被人狠狠一推,重重撞在椅背上!
連疼也顧不上喊,她驟然瞪大了瞳孔。
沈行鈞不知何時來了自己身前,一隻寬大的手緊緊握著一支青色尾羽的利箭!
那箭鋒利得很,生生刺破了他的手掌,滴下的兩滴血和著她被擦落的髮絲落在那庚帖上,讓那庚帖幾乎更看不出模樣。
生死一線,她愣在原地,薄唇顫了幾顫,卻是說不出話。
她終於明白那個侍衛死前為何一聲也發不出了。
看著箭的來處早已空無一人,沈行鈞面色陰冷得厲害,喝道:“少川!”
少川自幼習武,亦是注意到了利箭脫弓之時空氣中的微妙變化,他下意識地拔劍去擋,卻想起來——
他擔心殿下再用劍恐嚇小姐,給扔到邊上去了。
只這一剎晃神,他便知已來不及,若不是殿下身手快,小姐怕是要命喪當場。
無可辯解,他跪了下去:“屬下失職,請殿下降罪。”
沈行鈞手一鬆,那青羽箭直直落在桌上,與杯盤相撞,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
他語氣涼得像冬日石潭裡的冰:“劍呢?”
少川不敢應答,卻更不敢不應,顫聲道:“屬下……屬下未帶在身上。”
他足下發力,少川登時翻在地上,滾了幾番又生生撞上了柱子,卻顧不上去捂,伏在他身前大氣也不敢出。
忽然間,他感覺有一股很小的力量拽住了自己的衣袖。沈行鈞轉過身,恰看到青杏蜷在木椅上扒著他袖口,雙眸溼漉漉的。
她聲音輕得像雲:“不怪他的。”
她的手又向他手心挪了挪。
“對不起,害兄長受傷了。”
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一刻,明明離那道傷口還有些距離,她卻覺得他整個人狠狠一抖,隨之她的手便被重重甩開了。
“只此一次。”他闊步向門口走去,對著地上的人警告道,“帶她走。”
行至門外,他突然踉蹌一步扶住牆角,受傷的手用力捂住心口,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失態,身旁的侍衛沒見過他如此,個個屏了氣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他攤開手,細細看著那道不大的傷口。
方才她指尖觸上自己掌心的那種感覺……莫名的熟悉,好像在什麼時候有過一樣,酥酥麻麻地讓人難受,往深處一想,又覺頭痛難耐。
她說她……來過京城?
-
屋中靜了下來,少川轉頭看著沈行鈞的背影,默默起身將丟落一旁的劍別在腰間,一隻手護在了青杏身後。
“一擊失手,他們暫時不會再來,但這裡終究不安全,屬下送您回府。”
青杏抬頭看向他,眸中水霧未散,輕輕問道:“少川,你疼嗎?”
少川微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