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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之後的三年困難時期,外祖父一次來京,那時他已經九十歲了。他對我說:“河南餓死了很多人,餓死很多很多人,我是要說的。”他憂形於色,那衰老的面容,至今在我眼前。他確實說了,寫信面談他都做了,只不知起了多少作用。

六姨是由外祖父親自送往延安參加革命的。上世紀40年代末,六姨和六姨父全家從解放區來到北平,住在我家——清華園乙所。那時人們對“解放”充滿了憧憬,並有一種神聖感。清華園中許多人都知道我家裡住著延安來的親戚。梁思成先生特來造訪,詢問毛主席喜歡住什麼樣的房子,也許他是想造一座。那時的人是非常天真的。

50年代中期,六姨夫婦轉到外交部工作,被派往中國駐保加利亞大使館。表弟、表妹們都還小,上寄宿學校,一到放假都住在我家。那時家裡還有我的三個外甥女,一大群孩子,十分熱鬧。大表弟王延風乳名坦坦,1943年在延安出生。最初是馮牧同志告訴我這名字的意義。一轉眼坦坦已是近七十歲的老人了,幾十年間我們又經過了多少坦白交待。

馮牧還說,延安平劇院演出《三打祝家莊》和《逼上梁山》,六姨父王一達是導演,很得好評;六姨是平劇院的主要演員,有“延安梅蘭芳”之稱,可惜後來不演了。這說法六姨自己倒沒說過 。

隨著年齡的增長,六姨的面容越來越像我親愛的母親,現在她的年齡已經超過母親了。我每次見到她,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動,隔些時不見就會想念,而母親無論怎樣想念也見不到了。

這幾年,我常常感到常識的重要。多年來,我們矯情悖理,做了多少荒唐事,現在總算明白了些,知道做事不能違背常識。六姨不是思想型的人,她久經鍛鍊,仍保持常識,不失常情常理,從無肅殺教條之氣,實可珍貴。

在革命之外,六姨在家庭方面很成功。六姨父曾說,他們這一家全靠六姨支撐,他的感愧之情,難用言語表達。他們的兒女都很孝順,最難得的是兒女的配偶也都孝順,不能不讓人稱羨。

一本*,除了內容以外,還要依靠寫作的能力,如文筆、剪裁、結構等。《我這九十年》的執筆人——我的二表弟王克明,是擔得起這項重任的。

去年,表弟、表妹們為六姨做九十歲大壽。能夠為父母做九十大壽是子女的福氣。延安食府的牆壁上貼著當年延安的照片,其中就有六姨。我因一年都輾轉醫院,未能前往。我想,會有許多不到場的祝願歡喜飛到了那裡。

六姨一家議決,由我為《我這九十年》作序。我雖久病,卻不能辭,況且話都是多年來積在嘴邊上的,不必搜尋枯腸。拉雜寫來,聊以為序。

2010年3月

苦讀詩書、改換門庭的清末舉人(1)

1938年寒冬,70歲的父親在他秘密的陝北之旅中,把我送到了滿目瘡痍的延安。他這次辛苦勞累的顛簸北上,永遠地決定了我的人生。

上世紀60年代,我和姐姐們、還有外甥輩們約好,1969年一起去給我父親做百歲大壽。因為父親一直很健康,我們都相信他一定能更長壽。沒想到,遇上“*”亂世,父親鬱鬱而終。

我的父親任芝銘是1869年出生,一百年後的1969年去世的。

1。 苦讀詩書、改換門庭的清末舉人

我小時候,家境寬裕。及長,才知曾經家道艱難。我聽母親說過,我的爺爺是早年間挑著擔子從山東逃荒到河南新蔡的縣城貧民,無田無地,以販賣青菜為生,所得僅可餬口。母親講,爺爺雖然窮,但為人正直。賣菜時,發現人家給錢多了,便挑著擔子追,把錢還給人家,一點兒便宜都不佔。他堅守他的為人準則:“窮也窮個乾淨。”我的奶奶則勤儉持家,苦度歲月。父親在這樣貧寒的家庭中度過了童年。爺爺雖然窮,但接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決心讓我父親讀書,指望他能參加科舉考試,一舉改換門庭。可是,1877年父親八歲時,該唸書了,爺爺卻拿不出錢來。幸得我崔氏姨奶資助,父親才能入讀私塾,得不廢學。後來,1888年,他十九歲考過童試,以秀才入學,後從溫澤瑤先生讀書。據說二十歲補為廩生。

父親是1869年陰曆*出生的,原名近三,字子勉。曾因逃亡化名,以子勉改用志民、珉、芝銘。他生活的年代,婚姻講究媒妁之言。我的母親年輕時,父母早亡,兄嫂做主。媒人提親給她說我父親時,她的嫂子嫌我父親家窮,不願意。但是我母親自己同意,一定要嫁。她說:“我就圖他是個讀書人。”母親名張夢吉,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