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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悸的超常仁慈。

作為籠罩全書的意象,那本厚大的詞典,以及〃英格力士〃這個作為書名的符碼的意蘊,表達力度都還欠缺。語言文字是文化的載體。〃英格力士〃的文化魅惑力,主人公對這一在當時尤具魔鬼特性的魅惑的內心反應,應該有更細化的揭示。這是我未能感到滿足的地方。

但我對整部作品的敘述策略,或者說敘述語調,或者根本就不是先理性地加以設定,而是從內心裡汩汩流淌出的敘述情調,非常地滿足。

這正是我所渴望的。也是我打算向讀者推薦的。那貫穿全書的情調,就是憂傷。有評論家指出,書中英語教師的形象浸泡在仁慈的情懷裡,仁慈是高貴的品質,而高貴的品質常需藉助憂傷的情緒加以提升。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很多:暴君一旦憂傷,那麼或者大赦政敵,或者暫放屠刀。而卑微的存在一旦不知憂傷為何,也可能做出極其殘暴的事情來。

來來來,來讀《英格力士》,享受憂傷。在這本書的第53 頁,作者,也應該就是小說裡的〃我〃,敘述到那位英語教師時這樣寫道:〃我常問自己:在記憶裡,每當面對他的微笑時,為什麼你總是傷心?〃這是不需要回答的問題。能夠憂傷,這人就有福了。

當今世道里,許多人憂而不傷,愁而不傷,恨而不傷,怒而不傷,傷感成了稀罕的生命情緒,正因為如此,《英格力士》具有上個世紀德國史托姆《茵夢湖》那樣的適時出現的魅惑力,它能提醒國人:你為什麼不懂得憂傷?

憂傷催人懺悔,憂傷促人寬容。憂傷如果不能潔淨世界,起碼可以潔淨自我。一位去世多年的文化界前輩陳荒煤……我不知道如今的年輕人還有幾位能知道他是誰,但他在上個世紀曾是頗有影響的人物……對我說過:〃我最不喜歡'淡淡的哀愁'那樣的提法。〃我不知道〃淡淡的哀愁〃是誰的提法,但我聽到這個提法一點也不反感。陳荒煤年輕時候是位小說家,其《長江上》一篇曾產生影響。他送了我一本〃文革〃後新印的小說集,讀《長江上》,我讀出了淡淡的哀愁。他最後一篇小說題目叫《在教堂裡歌唱的人》,儘管他努力地從其文字里剔除憂傷的因子,令其瀰漫著豪邁的革命強音,但他那題目就仍然還是引出了我這個讀者的淡淡哀愁……就寫小說而言,他真是退步得太快了。他沒有〃身後有餘忘縮手〃,隨著革命的程序,他縮手不再弄小說,成為了主管電影的一位文化官員,但還沒等到〃文革〃正式開始,他就因支援拍攝《林家鋪子》《早春二月》《舞臺姐妹》等〃大毒草〃而被揪出批判,後來更身陷囹圄,直到〃四人幫〃倒臺才恢復自由並回到文化中心,我跟他結識時,他一定是已經深諳這樣一個不成文的〃道理〃……就人類諸般情緒而言,若加以政治判斷,則憂傷絕非革命所能容納的情緒,〃眼前無路想回頭〃,作為一個過來人,他是語重心長地教誨我:莫與〃淡淡的哀愁〃為伍……危險!止步!

因憂傷而高貴(2)

但我卻改不了喜歡憂傷的脾性。這句話你也可以視為自我表揚。當然,憂傷並不能都歸結為〃淡淡的哀愁〃,憂傷情緒也是多元的,非常複雜,相當詭譎。現在誰也不至於因為憂傷,因為追求〃淡淡的哀愁〃而挨批受罰了,但這一脈情緒因子卻成為了稀有,像王剛這樣整本地以憂傷述之的長篇小說,似乎也很稀缺。《月亮背面》現在來看仍不過時,但那個文字里沒什麼憂傷。《英格力士》能夠憂傷,我以為是成熟的表現。讀這本書而能欣賞憂傷,我以為能接近或進入高貴的心靈境界。

或許會有人問:倘若作家們都憂傷起來,以至影響得社會上也憂傷過甚,那時候你還會激賞憂傷嗎?我也會的。因為一種東西忽然變成了一窩蜂、一股潮,那也未見得就是供應過甚,那裡面一定會有大量的偽劣品,而從大量被偽劣憂傷掩蓋的亂象中識別出真憂傷來,再進行深度鑑賞,其審美愉悅一定會更加濃釅。世道也真有可能會發展到連真憂傷也過多了,那又怎麼樣呢?我從不回答預言性問題,我對《英格力士》的感想也就說到這裡為止。Good bye!

2004 年9 月22 日寫於溫榆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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