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寢屋就見菱香守在外面,她眼角垂掛的淚花,我默默看著,卻也默默裝作沒看見。疲累卻無眠,我去向書屋,她寸步不離隨著我。
燈明亮堂,我呆坐書桌前,菱香主動為我鋪上紙張,磨墨遞筆。接過她的好意,催促她,“菱香,回你自己屋歇著去,不用再管我,我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主子,奴婢就在屋外,不出聲,就當奴婢不在,但請不要趕奴婢走。在慈寧宮有太后,奴婢不敢違抗,如今回到承乾宮,奴婢就是要守著你,奴婢不放心。”
“我就想一個人待著。”我平靜的話語中表明我的堅持。
“奴婢就守在門前,但絕不會打擾。”撂下這兩句毫不退讓,她出去掩上房門。
筆已蘸墨,可我卻落不下筆,呆看手中的筆,我寫不出所以然。放開手,任由筆從手中滑落摔倒紙上,掀開紙筆揚出去,隨它們自由落地,我卻不看一眼。手掌、手臂掃向桌上的紙張、筆架、硯臺,接二連三落地的聲音叮鈴哐啷,我仍舊沒有扭頭看一眼,不帶一絲憐惜,內心反倒升騰出輕快歡呼。
我走向書架,拿出一本書扔在地上,又是一本扔在地上,噼裡啪啦落地的聲音我聽在耳裡彷彿在驅散攪擾我的惡魔。也許是寂靜逼得我不堪忍受,我需要製造聲響發洩內心的痛楚。
推倒椅子的聲音終於引來菱香在門前焦急地問詢,我的快樂被打擾,有些氣怨,“不許進來。”
菱香不言聲的同時,另一把椅子又被我推倒,狼藉的景象讓我覺得快慰。我仍不解氣,撿起地上的紙張撕開,再撕碎,撕無可撕,抬頭就看到牆面上掛著皇上的親筆“梨花如雪,潔淨觀心”。
目送幽怨,來來回回徘徊在每一個字上,抬起手好似自己手中握著筆,一撇一捺臨摹,一遍又一遍,他看得見他的心嗎?他看得見我的心嗎?我看得見他的心嗎?我看得見我的心嗎?
手突然鬆開,猶如筆再次從手中掉落,我毫不猶豫扯下字幅,毫不猶豫攔腰撕成兩截。手一揮,分別落向左右兩地,分隔悵惘。我不想再看,我也看不懂。
推開窗戶,忽一陣清風,吹亂我披散的烏絲。瞬間,青燈燭滅,菱香急迫喊我,我面無表情,但聲音嚴厲,“不許進來,聽見沒有?”
菱香再次陷入安靜,我沉浸在慘淡月色灑進屋內的薄薄暗光中。在自己製造的聲音中宣洩後,此刻卻又是不知不覺任由兩行清淚悄然滑下,流淌多少淚珠,無限思量無限悲涼。
關上窗戶,把自己縮排黑暗,我蜷在邊角地上,捂住臉,小聲啜泣。
門被推開的一剎那,我驚怒,頭也不抬,吼聲立刻衝撞而去,“出去,不許進來。”
我已經把書房毀得亂七八糟,我不想再讓菱香看到我整個人的凌亂不堪,偏就是想獨處渾噩一回。
聽到門被合上的聲音,抬眼朦朧中,有人站在門前。
我怒不可遏,不假思索衝著人影發火大叫,“出去,讓我自己待著。”
我的聲音才落,恍惚中聽得,“是朕。”
我依舊錯覺是菱香,高聲嘶喊,“出去。”
“墨蘭,”喊我的名字聲勢轉大,接著又轉為低聲,“是朕。”
這回我聽了個明明白白,瞪大了雙眼盯著黑夜中的身影,淚自長流收掩不住,啞咽聲中,“我誰也不見。”
他向著我的方位走來,不想碰到攔倒在地的椅子,他停下,“墨蘭,你在哭嗎?朕讓菱香把燈點上,讓朕好好看看你,皇額娘說你受了重傷。”
我縮作一團,滿臉淚水埋入雙掌,“不要點燈,我誰也不見。”
他摸索著踩著地上的雜亂靠近,我往後貼緊牆面,“不要過來,屋裡被我弄得亂糟糟,別絆倒您摔倒了。”
“不打緊,朕會小心。”
看著他就要來到我身前,我著急地叫道,“不要動,我就像個瘋婆子,我誰也不見。”
“不打緊,黑乎乎的,朕看不清你的模樣。”
不聽我的勸阻,他來到我的面前,蹲在我跟前,聲氣溫和,“墨蘭,讓朕看看你。”
他的手伸過來才觸及我的臉,我猛地擋開他的手,不讓他碰我,“我現在很難看,不要看。”
他準確地抓住我擋開他的手,一帶勁,就把我整個人拽進他懷裡,柔和又激烈,“朕想你,很想你,你真就那麼討厭朕,那麼不想見朕嗎?”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味道,纏綿的淚雨從我眼中流出不停休。他的手掌輕輕覆在我受傷的頸脖處,更加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