羹堯聞言再把老人一看,不由嚇了一大跳,原來那老人,生得身長七尺開外,一張紫醬色臉膛,眉發已經全白,兩頰和項下,卻生了一部亂草也似的虯髯,根根發亮,便如一個銀色刺蝟一般,兩個老眼深深內陷,黃中帶綠,閃閃生光。再配上隆準闊口,看去分外令人可怖,心知必定又是一位奇人,連忙又作了一個揖道:“小子無知,不知禁忌,多有冒犯,尚乞恕罪,適才只因急於要上來,實非有意賣弄。”
胡震也道:“沙老前輩,您別生氣,適才是我忘記吩咐這位年老弟,上來須聽招呼,不可竄得太高,以致才有此失,並非他有意冒犯,如欲見責,我情願替他領罪如何?”
那老人雙眼一瞪道:“我知道,用不著你來講這人情,我老人家,要不看他初來不知輕重,又是顧肯堂的徒弟,早已把他打發下去教他再上來了,還等到現在嗎?”
接著又看了羹堯一眼道:“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你給我自己跳下去,等我老人家招呼再上來,另一條是隻要你能逃過我這手陰陽正反十三掌,不但我放你出去,以後我們便算交上一個朋友,你如有事尋著我禿頂神鷹沙元亮,決定幫你一次大忙,否則可沒有那麼便宜。”
羹堯不禁又吃一大驚道:“老前輩,您就是當年在玉樹鹽池上下北塔莊一帶有名的沙老英雄嗎?有您在此,年某怎敢當面放肆?”
那老人又哈哈大笑道:“天下把式是一家,技藝哪分老幼?以武會友又有何妨?休看我老了,如果你不是江南顧肯堂的得意弟子,我老人家還不屑過招咧。”
說著,鬚髮皆張,禿頂發亮,就勢跳出丈餘,腳踏中宮,雙掌一分使出一個魁星踢鬥架式,大喝道:“你還不趕快進招,難道打算跳下井去,再上來嗎?我老人家向不苦人所難,那也聽你,時間不早,卻不許再遷延咧!”
羹堯因恩師當日在塾的時候曾經說過,平生極少開罪江湖人物,只少年時候在金陵市上對青海回教中有名的老師沙元亮,曾用劈空掌法贏過一招,以致結下嫌隙,當時沙元亮雖然遭敗卻不肯服輸,曾有十年之後再分勝負之約,雖然到時並未踐約,日後如果與沙門子弟遇上,必須留意,善解此隙之語,所以一聞老人報出姓名來歷,不禁一驚,但因對方過於傲慢,頗為不快,再經這—逼,更有怒意,所以雖然明知對方必有絕藝在身,再也忍耐不住,隨著,略將袍角一拽,把手一拱道:“年某雖然年紀不大,昔年也曾聽見恩師說過老前輩的威望,和一身絕藝,不想今日卻在這裡遇上,方才無知冒犯,本想當面謝過,跳下井去再聽吩咐,不過老前輩既然提及我那恩師,年某便不敢再含糊下去,說不得只有向老前輩請教那套陰陽正反十三掌的秘奧咧!”
說罷一個推窗望月,虛晃一掌,隨即收回道:“老前輩,請恕年某放肆了。”
沙元亮一見羹堯雖然發招,卻只虛晃一掌,仍待自己先動手,表面上似乎心存客套,實有不屑之意,不由大怒,頷下虯髯,越發戟張,一雙綠眼珠也更加發出異樣光彩,右手一沉,左掌推出,那股潛力簡直大得驚人,羹堯不敢大意,連忙閃身避開,誰知沙元亮那一掌也是實中有虛,一下推空,身子一側又大喝道:“小子,竟敢這等放肆,你再接這一招。”
右手一起,一個飢鷹剔羽呼的一聲,又斜裡掃射過來,那一掌幾乎運到八成潛力,羹堯又閃過一邊,掌風所及,竟將一株小樹打折,不但羹堯暗暗吃驚,便連站在一旁的胡震也為之駭然,那沙元亮冷笑一聲又逼過來,羹堯連讓三招之後,也將師傅絕藝使出,進招還招雙方各以全力相拼,掌風大起,只聽呼呼連響,一連十餘招過去,沙元亮忽然跳出圈子,又哈哈大笑道:“老弟且請住手,我已有言在先,只用陰陽正反十三掌贏你,如今我這十三手已經使完,老弟尚有餘勇可賈,豈可食言,再用其他手法取巧,那便不是禿頂神鷹的行徑咧!”
接著又笑道:“老弟不必疑惑,我與尊師那場過節,經過了因大師的調停打成相識,早已過去,成了極其相契的朋友咧,如今我也早在太陽庵受戒,大家全是老師父門下道友,所以派在這裡當一個清閒職司,方才不過要試試你的真實功夫而已,真要狹路尋仇,這位胡老弟能把你引來嗎?”
羹堯本已不支,一見沙元亮忽然住手,方在詫異,聞言連忙下拜道:“原來老前輩已是師門至友,那我方才更多有冒犯咧。”
沙元亮忙伸雙臂架住笑道:“老弟,這卻使不得,方才我是言明在前,只要你能接住我這陰陽正反十三掌,你我便交上了朋友,你這麼一來,教我這個朋友如何交法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