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餘之所教諸弟子者,絕非僅在虛空寂滅中下工夫,只作一自了漢而已。天下興亡,匹夫匹婦均有其責。未來事雖不可知,及時機稍縱即逝。據肯堂先生告我,年氏子雖身具異稟,為曠世奇才,但驕矜之氣亦頗重,一旦得意,難免自恣過甚,終不免於因此而敗,如能得汝在側,隨時加以匡扶策勵或可差免。此事所關者大,妝當善體餘意,以謀國是。西子雖蒙不潔,能以沼吳,便足雪全越之恥,倘一味斤斤於小節,轉非所宜矣。”下面又大書著:“書付女徒中鳳,獨臂手擬字樣。”
中鳳看罷以後,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直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那老佛婆不知那信裡說的什麼,見中鳳雙蛾緊蹙,口角又時露笑容,不禁奇怪冒冒失失的問道:“老師父給你留下的話對嗎?今天出山可來不及呢!你還是在庵中住上一夜明天再走吧?”
中鳳一看庵中依稀還是舊日狀況,自己昔年住過的那間房子,也無多大變動,不禁把頭一點悽然道:“賴婆婆,我此次回到庵中來,本不打算再回去了。不想師父不在庵中轉留下一封柬帖,卻教我非回去不可,這一來,我也只有在這裡暫住一晚,明天再走了。”
賴婆婆笑得咧開癟嘴道:“姑娘,你還是花朵也似的人兒,為什麼要到這深山裡面來,你瞧,不用說吃的穿的用的,沒有一項趕得上山外,便這份淒涼孤寂也夠受咧!”
中鳳笑道:“你嫌這山上不好,不會出去嗎?為什麼也住在這兒好多年咧?”
老佛婆道:“這個……我又和姑娘不同了。一則我隨老師父入山,歲數已經大了,二則因為我的丈夫已在緬甸隨永曆皇帝殉國身亡,塵俗之間已沒有我這未亡人的世界,所以才能安之若素。姑娘怎麼能和我比咧。”
說罷,感嘆著,便去給中鳳準備食宿。一宵易過,第二天黎明,中鳳略進飲食,便又策馬下山。一路趕回去,雖然同樣是那條山路,風雪末消,餘寒猶勁,但在心情上便絕不相同,就連那匹跨下的龍駒,也似異樣精神,只兩天多一點便又趕到雲家堡。那雲霄父子自中鳳失蹤以後,都非常著急。尤其是那孫三奶奶更格外放心不下。但是中鳳去時,雖然曾留下一個紙條,託言往山外尋師,並未說明去處,連尋也無處去尋,大家只有乾著急而已。依了雲中燕之意,本想一家先行晉京,以踐新正之約。雲霄卻說此行重在中鳳姻事,如果中鳳不歸,惟恐雍王見怪,只有一面分派急足四出打聽,一面束裝以待,這天孫三奶奶正在山口一塊大崖石上,向大路上了望著,忽見遠遠的一團黃塵,裹著一人一馬急馳而來,那熟悉的鸞鈴聲,和人的衣色,馬的毛片,都一望而知是中鳳回來,不由喜得從崖石上跳起來,高聲叫道:“小姐,你可回來了,這兩天幾乎把俺急得要死咧。”
中鳳聞言,連忙勒馬一看,只見孫三奶奶蓬著頭已經從崖石上跳下,攔在馬前,連忙也從馬上跳下來笑道:“我因有要事才出去一趟,你為什麼這樣大驚小怪起來?”
孫三奶奶道:“哎呀,您倒說得稀鬆平常,不但俺在這崖石上已經望了好多天,便是老山主也是終日愁眉苦臉的盼望您回來。要不然,車馬行裝全都準備好了早走啦,您要是不相信,進去一看就明白呢。”
中鳳心下不禁大為感動,略加安慰之後,立即趕向崖上。沿途早有人飛報進去,先是中燕從堡中趕出來道:“妹妹,你這幾天到哪裡去來,大家全為等你一個人,要不然此刻已經都坐在北京城裡咧。”
中鳳平日就對這位二哥不大滿意,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這就奇咧,你們要去就去,為什麼要等我,難道誰還認不得北京城不成?”
中燕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說什麼,只向中鳳笑道:“北京城是大家全認得,不過老山主說,這一次是為了妹妹的事、你不去還行嗎?”
孫三奶奶跟在後面,素知中鳳最忌這話,心中方說要糟,誰知中鳳並不生氣,只臉上一紅笑罵道:“你胡說什麼,我才不理你。”
便一路飛也似的趕上堡去,那雲霄見她不辭而別。本也要數說一頓,但因平日嬌寬慣了也只埋怨道:“你為什麼無端的要出去尋什麼師父,到現在才回來,難道我這大年紀,還要為你操心嗎?”
中鳳把嘴一噘道:“我因此次去北京不一定什麼時候才回來,所以到母親墳上去看望了一下,誰去尋師父來。”
中雁在旁笑道:“你留的信不明明白白說是要去尋師訪道嗎?為什麼又說是到母親墳上去,你早說到母親墳上去,大家走一趟不好嗎?也免得為你焦心,怎麼到此刻才說出來咧。”
中鳳嗔道:“我就是因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