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黑圓的燈影在他的身上搖來晃去。
旋風望了幾眼,然後離開……帶回臥室一股寒氣,他往將要熄滅的炕洞里加木柈子,藍幽幽的火苗旺盛,溫熱的氣流擴散開來。
李秀娟依然感到寒冷,從心裡向外寒冷,冷得發抖。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鬍子大櫃,細小的動作都未放過,他的行為繫著自己命運和貞潔。
旋風坐在炕洞旁,吹滅了馬燈,凝望著炭火出神,木然地久久靜坐著,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像屋內根本沒有她這個人存在似的。
木炭紅色火光映照下,可見旋風頭低垂,臉埋在雙手掌裡,雙肩微微顫抖著,低沉地啜泣著。
“他在落淚?”李秀娟覺得奇怪和困惑,怎麼也想象不出兇殘,幹下宗宗作孽惡事的鬍子大櫃,他的感情如此脆弱,會傷心落淚?仔細看,襯衣明顯呈現出女性胸部特徵,清秀的面孔和尖細嗓音都更接近女性。李秀娟大膽判斷出旋風不是男人!低沉的啜泣,叫人產生壓抑感。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此時,鬍子大櫃旋風在往事中行走。她的真實姓名叫董旋子,是亮子裡鎮有名的董屠戶的女兒,與康榮祖同住一條街。康家的康泰和藥店對著董家“吃吃看”肉鋪,坐堂康先生與董屠戶,一個石杵緊搗,一個砍刀緊掄,兩人相處甚好。
兩家的孩子常在一起玩耍,康榮祖從小圍著爹屁股後轉,懂得了拿藥配方,認識黃芪、蒡風、桔梗、陳皮……旋子呢,雖然是嬌小女子,整天屠戶身前身後,學會了剔骨卸肉,殺、通、吹、砍。長大一些,他倆迷上打圍(獵)。
冬天,亮子裡鎮的居民成群結隊到雪原打獵,西大荒山雞、兔貓、黃羊、狍子野物很厚(多)。每年第一場冬雪後,荒原便槍聲不斷,獵犬奔突,受傷的野獸倉皇逃命,一派刺激而壯觀的圍獵景象。
康榮祖和董旋子各抱一杆沙槍,遠離了亮子裡鎮,在積雪覆蓋的泡子上,前面的康榮祖突然跌倒,雙腿落進捕魚人穿鑿的冰窟窿裡,拔出時歟�B溼得響透。
第十章 匪巢第一夜(7)
“快脫下來!”旋子幫他脫鞋,用力過猛,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冰面上,棉襪子也隨鞋一起拽下來。為不使他挨凍,她做出了驚人之舉,解開衣釦,將他的雙腳攬進懷裡,用身體給他焐著,麻木的腳很快恢復了知覺,他碰到她成長中的乳房,腳不由自主地輕輕撓著。她覺得有隻小蟲在心房上爬,臉立刻紅了,沒鬆開手,反而讓腳貼得更緊。調皮的腳趾,揉、撓熱乎乎的脹鼓鼓的乳房……最後兩人情不自禁地抱成團團。
雪原之戀之吻之擁抱,兩家老人不約而同地發現了自己孩子的變化。旋子出現在肉鋪前,康榮祖像丟了魂似的,搗藥時砸碎櫃面玻璃,那年月玻璃可是稀罕物;董屠戶見女兒納鞋底、縫鞋幫、扎花擰雲子卷兒,鞋做成了,當爹的朝自己腳一比量,才恍然大悟……青梅竹馬,戶對門當,兩家老人打算擇個黃道吉日定親,媒人尚未選定,卻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門。
來人刀刮臉,長衫馬褂,打(纏)腿綁。他是亮子裡鎮一名警察署長家的管家,他說:
“鄙人受署長之託,來府上請令愛到府上幫傭。”
“我家人手還不夠呢,多謝署長好意。”董屠戶對警察署長為人略知一二,叫旋子去等於送愛女入火坑,婉言謝絕道,“孩子幫我砍肉算賬……”
“別不識抬舉。”管家翻了臉道。
“我們祖輩靠殺豬刀子吃飯,”董屠戶拳頭捶著肉案子,震得秤盤子嘩嘩啦地響,“用不著何人抬舉!”
“嘿嘿,”管家冷笑幾聲,說,“署長的面子是誰想卷都可以卷的嗎?你好好尋思尋思吧。”
沒過幾天,一個警察夜裡突然死在董屠戶門前,被人砍了數刀。警察署長下令逮捕董家父女,抄封了肉鋪,罪名是私通抗聯殺害滿洲國警察。
董旋子被押在警察署長大宅裡,父親含冤死在大牢,她經歷了種種不幸,後來殺死警察署長逃出虎口,可是康榮祖因他們父女的不幸離家出走,下落不明。起初她抱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康榮祖的決心離開亮子裡鎮。
警察追捕董旋子幾年,她隱姓埋名,女扮男裝,最終還是落入警探手中。押往亮子裡鎮的路上,被鬍子大德字綹子劫持,她心一橫掛柱入夥。幾次攻打土窯,救了大德字的命,深得大櫃賞識,從馬拉子迅速升到炮頭、二櫃,直到大德字死後升為大櫃。
蒼天不知是可憐她,還是折磨她,抓來的人那麼像分別數年的康榮祖,真的是他多好啊!憐憫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