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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執相”了。而如果能夠保持心境的空靈,行坐起臥都是參禪,隨時隨地都有開悟的機會。古時的禪師,有人看到桃樹開花而悟;有人掃地時聽見磚石擊竹作響而悟;有人聽見驢叫開悟;有人上街閒逛,聽歌女唱出一句“你若無心我便休”開悟。正所謂“落花隨水去,修竹引風來”,時時都當機,處處有因緣。

然而,慧昱把這些說給師父聽時,師父卻勃然大怒,說慧昱你也太張狂了。無修而修,那是大根器之人所為,今天咱們這些凡俗之輩怎能與他們相比,咱們只有下死功夫才行!你如果不願再參話頭,那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師父!嚇得慧昱再不敢跟他爭辯,師父打坐時他也老老實實趺坐在一邊。

這個時候他也參“唸佛是誰”的話頭。但他參話頭時想得很多很遠。他想到,“唸佛是誰”其實是個哲學論題。西方哲人很早便發出了相似的詰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幾千年前,古希臘奧林匹斯山上的特爾斐神殿裡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認識你自己!”這也是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一再強調的一句名言。他想,時至今日,人類依然沒有揭開自我的謎題,人對自我的探索是永恆的。所以,“唸佛是誰”也算中國禪人對這項探索的一種響應吧?

那麼,“唸佛是誰”有無答案?應該是有的。千百年來許多禪人久參得悟,肯定是對這一問題做出了正確回答。不過,因為禪宗早已認識到了語言的侷限性,所謂“一落言筌,便生謬誤”,因而對宇宙人生的許多體悟都付諸心印,不用語言表明。對於開悟的情景,他們常用這麼一些話形容:驚天動地,大死大活,枯木開花,冷灰爆豆,等等。既是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就不會太多,所以自古以來參禪者多如牛毛,得道者是鳳毛麟角。莫說平時,就是目的在於“剋期取證”、集中時間和精力參究因而特別見效的“禪七”,幾十天下來,幾十、幾百人中間,也很難有大徹大悟之人。慧昱在通元寺參加的四期,就沒有一個人聲稱自己開悟。

正因為開悟者極少,所以自宋代開始,佛門就興起了“禪淨雙修”,或者“棄禪修淨”。在許多人看來,淨土宗是方便法門,只要持唸佛號,死後就能往生西方淨土,是一種比較“保險”的路數。另外,與禪宗相比,淨土宗也更適合文化層次較低的普通大眾修持。但慧昱想,禪宗畢竟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段輝煌:達摩東來,少林面壁;六祖獻偈,曹溪傳燈;五祖叢林,百丈清規;五家競秀,高僧如林。禪宗既使外來佛教有機地融入了中國文化,也因促成宋明新儒學和宋元新道教的孕生為中國文化的建設做出了貢獻。可以說,禪宗曾是中國傳統文化機體中最幽深、最活潑的一根氣脈。今天雖然禪門蕭條,但佛家弟子應該接續祖燈,把它繼承下去。

雙手合十 第二章(3)

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唸佛是誰……

在獅子洞裡坐著的一個個夜晚,他抱定話頭,猛參深究。

然而,他有時也思路旁逸打起了妄想。

他想,唸佛的是誰?是1975年出生於淮北平原茅灘村的那個莊戶小子嗎?是兩次高考都落榜的倒黴蛋嗎?是曾經遊蕩於長江岸邊的落魄民工嗎?是長跪在明洲通元寺山門前的求度者嗎?……

今生幻影,歷歷明明。慧昱曾經無數次想,自己前生到底積累了哪些罪業,這輩子才生在那樣一個家庭。從他能夠辨認雙親的那天起,晃動在他眼前的便是兩張醜陋的面孔。父親的臉上滿是傷疤,一對眼瞼往下翻著,血紅嚇人;母親的臉是左一半白,右一半黑,非人非鬼。父母皆醜,在村裡就遭人蔑視,誰見了都怕沾上晦氣,隔三尺躲上五尺。慧昱雖然生得眉清目秀,但也受父母牽連,被人叫成“小鬼孩”,讓他自卑至極。他後來才知道,父親本來長得挺好,是20歲時在公社煤礦幹活,讓爆炸了的瓦斯燒成了那個模樣;母親的陰陽臉則是胎裡帶來的,半邊臉長滿黑痣,人見人怕,26歲了還找不到婆家,只好嫁給了燒傷後一直打光棍的父親。那時候人命不值錢,父親讓瓦斯燒了就燒了,公社給他治好了傷就再也不管,讓他回生產隊幹活。豈不知他胳膊上的肌腱已經燒壞,重活兒幹不了,就掙不來高工分,家裡非常貧窮。慧昱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六歲那年妹妹出生,家裡的雞早瘟死了,想買又沒有錢,母親在月子裡沒能喝上一口雞湯。他七歲上小學,就為了交五毛錢的書費,母親在村裡跑了半天也沒借到,只好走二十里地回孃家向舅舅借,往回走時遭了大雨,淋得她發了好多天的高燒。

後來分田單幹,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