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世,陶先生聽說是在‘文革’中失蹤了。其他還有什麼人,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美院,或者你們雕塑系會對這些作品進行研究嗎?”
“研究陶瓷藝術和工藝,雕塑系是沒有這個能力的,也沒有這方面的人。我想,藝術研究院和陶瓷研究所應該會對這些作品加以研究。”
“謝謝周教授。”
就在採訪的過程中,林茵覺得自己忽然對這些作品的作者產生了興趣,好奇心和記者特殊的職業敏感,讓她隱約地感覺到這些作品背後的那個人可能更有故事,也更具新聞價值。既是作追蹤報道,不如就此一追到底。從文管所出來的時候,林茵已經打定主意要查資料搞調查作訪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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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觀看與窺視15
眼睛還有一種很日常的狀態,就是發呆。我說發呆是一種很日常的狀態,是指那就像睡覺、觀看、沉思、出神一樣,是持續的經常會出現的一種狀態。想象一下,一隻狗臥在太陽地裡,腦袋放在兩隻前爪上,目光空洞地看著前面,而那前面既沒有一塊骨頭,也沒有一隻散步的雞或者貓,也許樹上有一隻蟬在無聊地鳴叫,此外再沒有什麼動靜。讓我們想象一下,這隻狗這會兒在看什麼呢?在想什麼呢?它什麼也沒有看,什麼也沒有想,所以它眼神空洞,這種樣子就是發呆。林茵走了之後,康美麗坐在沙發上,她的眼睛裡透出的就是這種眼神兒。發呆是看與想的停頓狀態,對於心中無事的人來說,發呆是一種主動的享受狀態;對於心中有事卻無法開解的人來說,發呆是一種被動的休息。康美麗就這樣呆坐著,坐在自己眼睛的空洞之中,漸漸地,她感覺到房子在轉,身體在飄。她很用力地眨眨眼睛,但是房子仍然在轉,身體繼續在飄。她索性閉上眼睛,聽任自己的身體向夢裡飄去。
中學生康美麗和其他幾個同伴在老師的畫室裡,每人面前一個小畫夾。老師讓他們互相畫對方,每個人既是作畫者,又是模特。畫著畫著,一低頭的時候,康美麗驚奇地發現,自己是裸著身體的,全身一絲不掛地坐著。她羞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部,抬起頭看別人時,空曠的房間裡只有陶純在那裡畫她,他面前的畫架上是一塊巨大的畫布。她看不見自己,但她感覺到自己的姿勢是站著的,屁股下面的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而她再看對面的陶純時,卻已經變成了林解放,但是飄忽不定,又似乎是她中學時期的男同學,又似乎是她單位的男性同事,他們以男人看漂亮女人時的那種渴望的目光在看著她。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低下頭,在身邊到處找自己的衣服,後來終於找到一塊被單一樣的東西裹在身上。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給這些男人做模特,她從來也沒有想過當誰的模特,可她又為什麼變成了一個模特呢?為了抗拒讓她覺得非常難堪的模特的身份,她把身上的東西拉得更緊,想要用力地把自己裹住。
康美麗醒了。一個奇怪的夢。她感覺非常疲憊,而身體是空蕩蕩的,像是裡面的東西全都被抽空了一般。她站起來,伸伸胳膊,活動活動腰腿。她覺得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麼,起身去了衛生間。她並不是想解手,但還是去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裡,她透過鏡子看著自己。
鏡子是個奇妙的東西,能讓人不透過別人的眼睛而讓自己看到自己。當人平生第一次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時候,會認識裡面的人嗎?會知道那是自己嗎?那樣的瞬間,人會覺得吃驚嗎?而在沒有鏡子( 或者類似鏡子的東西)的年代裡,人到哪裡去借一雙眼睛看到自己呢?康美麗吃驚的是她竟然有點不認識鏡子裡的那個人,就像是人平生第一次從鏡子裡看到自己,那是誰呢?是我嗎?她有些懷疑。鏡子裡的女人,頭髮散亂著,面色憔悴,因為流淚變得一塌糊塗的臉就像一個拙劣的畫家的調色盤。康美麗一生中都沒有過以這樣的面目示人的時候,她覺得羞愧、惱怒。但是,鏡子裡那張蒼白虛弱的臉仍然讓她失望,她用手在鏡子上抹了一把,那張臉立即就變得模糊了。
她不能忍受鏡子裡的自己的樣子。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這時候才從恍惚中找回自己,她記起來自己下午似乎是哭了一場。樓下的公共衛生間裡並沒有她的個人用品,她的洗面奶化妝品都在樓上臥室的衛生間裡。她上了二樓,在自己的房間裡認真地洗臉梳頭化妝,一邊收拾著自己一邊還在想,我怎麼會哭呢?是在為什麼而哭呢?但她卻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出一個堅實的說得出來的理由。
在人的身體上,眼睛是個神奇的存在,它是心靈的窗戶,是一個人臉部表情的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