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太深……
蘭珏心道,哪裡是受驚,玳王分明是內心澎湃,激盪難抑,想望天抒懷,對月吟嘯——孤果然是這樣不凡的少年,天不欲我淪入庸常!
遞來的這些話兒,蘭珏也明白,其實是侍候玳王的卞公公等人怕再出事,想蘭珏出頭讓玳王暫時留在豐樂縣城,並稟奏皇上,為玳王求個赦令什麼的。
替玳王美言幾句這樣的場面人情蘭珏十分樂意一做,但且不說那些暗地裡的耳目,只一個何述在,便輪不到蘭珏開口讓玳王留在豐樂縣。蘭珏奉皇命陪伴玳王,讓玳王留在縣城即等於抗旨,還可被解讀為其實是他臨陣怯懦,拿玳王做藉口。萬萬不能為。
於是,傳信的人遞話時,蘭珏便擔憂嘆息,表現出心急如焚並深佩玳王品德等情緒,只是不接“殿下是否適宜動身”的暗示。卞公公那邊的人一趟趟來回,反反覆覆試探,一柄大笊籬總碰不到蘭珏的鱗須。不覺天大亮了,玳王抖擻地起床,飯都沒吃,便道:“太陽這麼高了?動身吧。”
左右苦勸,蘭珏親自趕到行館進言,哄著玳王用了早膳。擦了嘴後玳王又問:“都這個時辰了?爾等還要磨嘰麼?”
蘭珏道:“車駕早已備好,臣隨侍恭候。”
於是陣仗擺開,玳王啟程。謝賦領著縣衙官吏恭送,何述也被人扶著過來了。預備出發時,玳王卻拒不進車,昂然吩咐:“牽匹馬過來。那些宵小雜碎作怪,無外乎是想我等慌神失措。我倒要他們明白,他們這些雜碎不過是蚍蜉撼樹,豈入我眼!”
眾人再攔阻,連何述都跟著勸了幾句,玳王鐵了心定要騎馬,正又喚人牽馬,忽而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殿下——”,一個人一頭撲到玳王面前,竟是謝賦。
左右連同卞公公亦被嚇了一跳,卞公公忘了接著勸玳王,驚呼:“怎的……縣丞闖到殿下跟前來了?你有什麼事兒,如此莽撞?莫要驚擾殿下!”
謝賦跪在地上,直挺挺抬頭,佈滿紅絲的雙眼盯著玳王。
“殿下屢在本縣遇險,小縣衙門中上下早合該千刀萬剮,但不敢再讓殿下身犯險境。求殿下登車。”
咚一個頭,結結實實磕在地上。
玳王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登車就登車唄,怎麼好像我要誅你們全縣衙似的。”
謝賦再一頓首:”恭請殿下登車!”
玳王盯著他瞧了片刻,哼了一聲,轉身上車。謝賦向著車門再拜:“謝殿□□恤!”
眾人齊行禮恭送,蘭珏也隨即登車。二度離開縣衙,行向城門。
萬幸老天當真垂憐,隊伍十分順當地前行,未有任何阻斷耽擱。
蘭徽預先被帶進了車裡,乖乖地坐在蘭珏側旁,眼卻骨碌碌直瞟向車窗簾。
這兩日玳王有了那群貴胄少年作伴,就沒再喊他一起玩,蘭徽心想自己不稀罕,不願承認其實有點失落。這樣的啟程儀式,他更沒資格露面,只能默默待在馬車裡,看浪無名出盡風頭。
嗯,真正的俠士,當要耐得住寂寞。那些拿腔拿調的,不過是假把式,花架子罷了。
孤影俠這般叮囑自己,又在心中雲淡風輕地一笑,深藏功與名。
一轉睛,卻對上蘭珏的視線。
“車簾有何有趣之處?”
蘭徽磕巴了一下:“兒,兒是想到……張先生曾說過,豐樂縣市集繁華,有五湖四海的客商,不輸京裡。不由……心嚮往之。”
不錯,反應越來越快了。蘭珏微揚唇角,挑起車窗簾。
“此處應是豐樂縣最熱鬧的一條街,不過當下道有蔽障,難觀街景。改日當真閒暇時,爹再帶你遊玩。”
蘭徽在坐墊上扭動了一下:“多謝爹爹。對了,兒聽說張先生被去官了。張先生沒事吧?”
蘭珏淡淡道:“人生於世,得失跌宕本是尋常。此一時失,或另有處得。你愈大也要愈明白這個道理。”
蘭徽認真點頭:“兒子知道了,謝爹爹教誨。”
蘭珏再向外看了一眼,放下車簾。
張屏站在窗邊,望著數輛車駕依次行過。
格外寬大,卻無雕飾的,必是玳王車駕。之後那輛略小一些的,應是蘭大人所乘。
馬車不疾不徐前行,車窗簾似微挑起,又放下,在儀仗簇擁中漸漸遠去。
房門又有幾聲輕響,張屏開啟門,桂淳燕修二人在廊中拱手。
“張公子與柳公子可都歇息好了?”
張屏側身讓他二人進屋。幾人互相見禮畢,桂淳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