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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從麻醉醒來後,他就變得很安靜,過去總是他高高在上決定一切,而今只能躺在床上任人擺佈,他的眼睛痛、自尊更痛,他不習慣做個弱者。他明白這手術是非動不可,否則今生再難得見光明,但他寧願在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獨自啃噬他的脆弱和折磨。

手術並非多麼重大,卻轟動了整間醫院,每位醫生、護士、藥師,包括工友都輪流來探望,一個原本有可能當上院長的重要人物,現在卻可憐無助的躺在床上,這種好戲誰不愛看?

其實丁主任平常沒做錯什麼,還替醫院招攬了許多重量級病患,但人總愛看別人落難,尤其是一向驕傲的高位者,可說是一種心理補償,自己不曾爬到那麼高的地方,自然要來問問上面的風景如何?掉到谷底以後習慣了沒?

劉鎮遠是慰問團的代表之一,說話很難不噁心。“我們都期待丁主任回來,這個位子將會為你保留,沒有人能取代你的地位。”

“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呢?”丁凱軒冷冷反問,劉鎮遠只得乖乖閉嘴。

“抱歉,我先生需要多休息,請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你們的努力就是他最大的安慰,謝謝。”許書婷適時開口,說些場面話讓眾人有臺階下,也讓丈夫得到清靜。

單人病房內,丁俞涵坐在窗邊,十五樓的風景很遼闊,但這麼高她有點怕,她還是喜歡在公園裡、在大樹下,不知道母親何時才有空帶她去?

“俞涵,等一下再看風景,現在爸爸的眼睛碰到光就會痛。”許書婷先拉下窗簾,再小心拿開丈夫的眼罩。“該點眼藥水了,來,我幫你。”

丁凱軒抬起頭讓妻子服務,這陣子他仍會有畏光、疼痛、眼睛睜不開的情況,理論上可能要一到七天才能恢復些許視力,現在他看到的只是白茫茫一片,而他並不喜歡這樣的風景。

原本他即將登上的山頂,已是過眼雲煙,他一路跌落,來不及呼喊,待認清現狀時,已是低到不能再低。現在別說俯視什麼美景了,連仰望天空都可能有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院長的位子只能等下輩子了,誰會要一個半瞎的人?

“你睡一下吧。”等丈夫戴上眼罩,許書婷才拉開一半窗簾,讓室內有些許陽光透入。

“我要立刻出院。”丁凱軒躺在枕上卻毫無睡意,他受不了這種日子,什麼都不能做,還要像奇珍異獸般讓人觀賞,他何時淪落到這地步了?如此虛弱的模樣被人看到,日後他還強得起來嗎?更無奈的是,他無法責怪任何人,只能怨自己努力過頭,這苦果必須自己收成。

“可是醫生說你還要休養幾天……”她為難道。

他再次重申,不容挑戰。“我說,我要立刻出院。”

“好吧,我知道了。”若強迫他留在醫院,只怕他會憤而逃院,他這麼重視顏面的人,不能用逼的,反彈力太大。

丁俞涵走到母親身邊,她也有同感,醫院裡實在不好玩,那些叔叔阿姨說話都讓人起雞皮疙瘩。“媽,我們回家吧。”

“嗯,我們一起回家。”許書婷摸摸女兒的臉,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哪兒都是好去處。

隔天上午,司機開車前來,提起兩袋行李,許書婷則握著丈夫的手,兩人緩緩走出醫院,醫生和護士們都趕來送別,畢竟丁凱軒幾乎成為了院長,誰知以後會不會捲土重來,還是得做好表面功夫。

一路上,丁凱軒繃著臉不說話,戴著墨鏡的他看不出在想什麼,許書婷坐在他身旁,隱隱察覺他的緊繃情緒,住院的時候他吃得不多,臉色仍是蒼白,他似乎失去了積極動力,而一個放棄戰鬥的人,怎能戰勝生命的難題?

丁俞涵在家等著雙親,大門一開,只見父親像個虛弱的病人,靠母親扶持才能走進屋裡,這是她不曾看過的畫面,父親似乎不再那麼偉大了?他以後會常常在家嗎?那是好還是不好呢?

回到家,丁凱軒迫不及待地吩咐妻子。“扶我到書房。”

許書婷照著他的話做,扶他坐到常坐的那張皮椅上,他鬆了口氣,隨即說:“好了,你出去,我要自己靜靜。”

她怎能走遠,默默站在書房門外,唯恐他做什麼衝動事,這男人脾氣太硬,她放心不下。

丁凱軒摸索著原本熟悉的一切,他在醫院想了很多事,他要一一處理,但他的視力尚未恢復,不到原來的一半,現在他的眼睛對光極度敏感,暗一點就看不到,亮一點又太刺眼,跟瞎子摸象差不多。

在門外聽到東西跌落的聲音,許書婷忍不住進房說:“你要找什麼?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