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了我的朝代。
代而起之的是“承天”這一個嶄新的年號,一位更強硬更有力的鐵腕君主,以及一班趁時而起的
朝中新貴。
不知道是否念及舊情,祁烈並沒有象通常的政變成功者那樣,徹底地抹煞我的地位。但是這又有
什麼意義?我死了。舉世皆知。儘管我現在仍然生存,卻再也不能以祁越的身份在人前出現。祁
烈更不會容許我的存在。他輕飄飄的一道詔書,便徹底斷絕了我恢復身份重回故國的所有可能,
斷絕了許多人恢復舊朝的指望,更鞏固了他根基未穩的統治地位。
很必要也很有效的一個手段,其實他早就該做的,我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才拖了這麼久。
但是我知道,這道詔書一下,就算是正式地割斷了我們兩人的兄弟之情。我亦再也無法逃避這個
冰冷的現實:小烈,我最疼愛也最信任的兄弟,願意把一切都與他分享的那個人,他是真真正正
地要我死。
其實早就知道這個事實,心裡也早已痛到麻木,然而此刻重新回首,才發現傷口仍舊鮮血淋漓,
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靜靜地腐爛。
今夜,大概是又要終宵不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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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沒有月亮。夜風清冷。
我獨自坐在一個僻靜的小山丘上喝酒。
我的酒量並不好,象手中這樣的烈酒一喝就醉,可是我想醉。 醉了可以忘記很多事。那些事我
並不想再記起,然而它們卻始終頑固地在我的腦海中往復盤旋,揮之不去。
比如第一次見到小烈。當時才只有半歲的他還站都站不穩,卻偏要掙脫嬤嬤的手,跌跌撞撞地自
己亂走,結果一跤便跌進了我的懷裡。好象就是從那以後小烈便粘住了我,總是哭著鬧著一定要
我抱,讓我怎麼都擺脫不開。
那時候,我也還只是個孩子呢……
還有,第一次教小烈認字。那時他兩歲,精力旺盛得象只小猴子,整天在宮裡四處亂跑,只有在
我抱著他的時候才會稍稍地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地坐在我懷裡看我讀書寫字。我坐在桌前讀戰國
策,他就時不時伸出小手指著一個字,問:哥哥,這個應該怎麼念?而我,就耐心地笑著,一個
字一個字地慢慢教他讀出來。
一個站起來還沒凳子高的小小學生,坐在同樣是未脫稚氣的小小老師懷裡,兩個人都是一本正經
地一教一學,實在是有點好笑的一個場面,過往的宮女看到了,無不偷偷地掩口竊笑。可是那一
段時光,也實在是很讓人懷念……
還記得第一次教小烈騎馬的時候,五歲的小烈才到我胸口那麼高,踮起了腳尖還摸不到馬鞍。我
心愛的‘追雲’對他而言簡直是個可怕的龐然大物。他心裡明明害怕,卻硬是咬著牙往馬背上爬
,怎麼勸他都不肯罷休。最後我只好把他抱在懷裡,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坐穩,如何握韁,如何控
馬,帶著他在城外四處奔弛,走遍了京城內外的大小山巒。小烈乖乖地依在我懷裡,清脆的童稚
笑聲灑得漫山都是……
從那以後小烈就愛上了騎馬。一年後他已經可以嫻熟自若地縱馬飛奔。我把伴我多年的“追雲”
送給了他,雖然自己心裡也不捨得很……
還有,第一次帶小烈出門遠行,第一次把他帶上朝堂,第一次把權力和信任交到他手裡……小烈
有太多的第一次都是與我共同經歷的,最後的一次就是那場宮變。象以前的無數個第一次一樣,
他完成得乾淨漂亮。
小烈他……從來都是個聰明絕頂的學生呢。可是我又幾時教過他背叛?我苦笑著舉起手中的酒罈
,仰頭痛飲,讓火辣辣的烈酒沖淡口中的苦味。然而一口酒直衝入喉,苦味沒有絲毫減淡,我的
眼淚卻被激辣的酒氣嗆了出來。
這酒,真的是很烈啊……
背後響起輕輕的足音,在安靜的夜風中清晰無比。
你來了?我懶洋洋地問,頭也不回地向後揚了揚酒罈。
是拓拔弘,不用回頭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