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得不死。人若是沒了這個煩惱,便能將亂世變成太平盛世。為此,我無數次地向神佛祈禱。”
“以前也常聽老夫人說起這事。”
“我的祈禱靈驗了,神佛保佑大人。可是,我這個老太婆卻沒有如約……這樣,便要輸給男子了。”
“那又怎樣呢?”
“男子堅信太平盛世能夠到來,為此付出性命。我不能輸給他們!真正的武將不能死在榻榻米上——他們這樣嚴格要求自己。我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
阿才再也聽不下去。於大絕非僅僅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更是世間少有的剛烈女子。或許這種剛烈堅強,已經分毫不差地遺傳給了家康。
於大雖然閉著眼睛,但能準確猜測到阿才的心思,道:“都是我這老太婆的夢話。你放寬心聽就好。”
“是。”
“我在夢中,見到了真達羅大將,他對我說了三件大事。”
“三件?”
“第一,我這老太婆去極樂世界的日子。”
“啊……”
“已經近了。我心裡明白。第二,就是對大人的一些要求。阿才,你記下來,以後當作笑話講給大人聽。”
話題並不輕鬆,於大已是把給家康的遺言講給阿才。
“大人或許會笑我這個老太婆已經分不清世道和夢鄉。這樣也好。真達羅大將,他暗中跟我說,現在諸佛正聚集一處,商議著要嘉獎大人祭祀祖先的功勞,要讓此後的十五代都是太平盛世。因此,阿才,你這般告訴大人:三五代的太平不是太平,諸佛期待的是十五代。為了能夠讓太平盛世持續下去,他必須作長遠打算,廣施仁政。”
“是。比十五代還要久遠。”
於大已經沒了氣力,微微點頭,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代替諸佛廣施仁政。如此,他便智慧無窮,老太婆也就無甚可掛念的了……
“可是,老夫人……”
“嗯?”
“剛才您說,真達羅大將告訴了您三件事。那最後一件又是什麼?”
“我這麼說過嗎?”
“是。剛才已經聽您說了兩件。”
“咦,那另外一件是什麼來著?”於大開始有些昏昏欲睡。阿才忙搖了搖她的身子,用溫水溼了她的嘴唇。阿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但又怕老夫人這一睡,再也醒不過來。她惶惶不安。
“我想起來了。”於大忽然睜開眼睛,“他說,我實現了對神佛的承諾,因此,他會把我送回江戶的傳通院。”
“江戶……”
“他還說,我不必總想待在這裡看著兒孫。他讓我在傳通院安頓了以後,要好生保佑領民,保佑每對夫妻和睦。他還讓我莫要覺得孤寂,他和諸佛會常來和我說話。”話剛剛說完,於大便睡了過去。
阿才不知所措,扶著於大躺在褥子上,輕輕給她蓋上被子後,慌慌張張站了起來,轉念一想,又坐下。她想立即把情形稟報家康,可於大分明不願意讓她如此。她若告訴家康,於大是為了還願而拒食自盡,家康會怎樣反應?
於大的氣息漸趨平穩,或許她正在夢裡和諸佛談話。若是凡俗之人,必會認為於大心中悲哀,但家康不會。然而其他的兒孫呢,他們能明白嗎?他們甚至會責怪醫士……阿才心中已是大亂。
慶長七年八月二十八,上午,於大呼吸開始紊亂。她勉強對阿才道:“叫大人……大人……”
家康來到跟前時,於大已昏迷不醒,失去了知覺。家康一直守在榻前,寸步不離。申時剛過,於大嚥氣了,享年七十五歲。
“老夫人仙逝了!”玄朔這麼說,家康緩緩地用筆尖潤了潤於大的嘴唇,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他未雙手合十,也未唸佛,但看得出來,他全身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就像睡著了一般。”
“這才是真正的往生。”
“沒有一點痛苦,也沒透露半絲遺憾。”
侍女們在一旁竊竊私語,阿才突然想放聲大哭。誰也不知老夫人的本意。不管老夫人容顏多麼安詳,都絲毫不能釋解阿才內心的重荷。
於大在不斷的自我鬥爭中逝去,即便閉上了眼睛,或許仍未放棄對太平盛世的孜孜企求。想到無人知道老夫人心中這些願望,阿才心中陡增一層悲哀,她已不想再說出真相。
不管是否出於自己的本意,人終有一死。老夫人清楚這一點,才作出這種選擇。也許她現在害怕見自己的骨肉,正急著趕往江戶的傳通院,要在那裡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