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我就不信這個邪。”
白浪拉下臉來,把摺扇朝手心一搗,又匆匆轉身朝街裡頭踅去。
“大爺哪裡去?”
“再去找。”
“回來,”夏婆搶上一步拉住白浪,一張塗滿脂粉的臉又堆上了笑,“大爺也不看看時辰,眼下還能找到什麼,是三條腿的男人還是四隻腳的蛤蟆?”
“你這位夏婆,看來要成心捉弄本大爺了。”
白浪兩道稀疏的眉毛一擰,那樣子是真的生氣了。夏婆天天守在門口,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因此倒也不在乎,只是不再開玩笑,而是壓低嗓子,神秘說道:
“看得出來,你這位大爺是第一次來窯子街。我就尋思著你會心花眼花,到頭來兩手空空採不著一朵花。來,大爺隨我來。”
夏婆說罷,也不容白浪答應,便拉著白浪的手,三步兩步進了自家的窯子,穿過廳堂來到後院,走到最裡頭一間把門推開,裡面黑古隆冬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徐娘喊道:
“棗妮兒,掌燈。”
沒有人應聲。
夏婆只得自己摸索著把炕前小桌上的一盞桐油燈點亮。燈光如豆,白浪眼睛眨巴了好多下才調整過來。看見炕上坐著一位姑娘,臉朝裡,雙手抱膝,低著頭不搭理人。
“棗妮兒,把頭轉過來。”夏婆喊道。
那姑娘木頭人一般,坐在那裡仍是一動不動。
“喲,她還會拿架子。”白浪說。
“找遍京城,你找不著比她長得更好的,你瞧她,小鼻子尖,小嘴兒圓,蔥尖兒樣的指頭瓜子樣的臉。這樣子,就是皇宮裡的貴妃也給比下了。”
夏婆手捏汗巾不住地絮聒,白浪走進炕前伸手把姑娘的頭扳過來看了看,果然是天姿國色。
“方才在前廂房裡沒見著她。”白浪說。
“她是咱家的花魁,哪用得著去前邊,”夏婆的口氣中滿是炫耀,接著又朝炕上喊了一句,
“棗妮兒,來的是一位公子。”
棗妮兒肩膀微微一動,仍是不抬頭。
夏婆把白浪拉出房來,順手把房門帶上,輕聲說道:“這位棗妮兒心性太高,一般客人瞧不上眼。”
“是啊,看她臉上老掛著霜,一點也不喜性。”
“要想讓她喜性起來,就看相公你的手段了。”夏婆攛掇著說,“你有本事,就把她辦了,沒本事,就去找爛蝦吃。”
“吃什麼爛蝦,要吃就吃這隻天鵝。”
白浪說著一搗摺扇,又要推門進去,夏婆把他一攔,問:“相公,你初來乍到,知道價錢不?”“啊,價碼兒,你說?”
“這兒老規矩,打一次釘,十五枚銅錢。”
白浪小黃眼珠子一瞪,唬聲唬氣說道:“你欺大爺新來乍到是不是,窯子街上七文錢打一釘,你詐誰呀?”
見白浪揭了底,夏婆也不爭辯,只笑著答道:“大爺你是明白人,但棗妮兒價又不一樣。”
“要多少?”
“一兩銀子。”
“棗妮兒長的是金還是銀,值這麼多?”白浪一急,便說開了粗話。
夏婆瞧瞧門裡,壓低聲音說:“棗妮兒還是女兒身,沒有破瓜呢。”
“啊?難怪她那麼靦腆。”白浪一驚,朝夏婆笑道,“若真如你所說,一兩就一兩。”說罷,也沒得工夫再與夏婆理論,一推門重又進了房。
那姑娘坐姿未變,仍塑在那兒。
白浪聽著夏婆走遠的腳步,便把房門閂了,挪近土炕,輕聲喊道:“棗,棗妮兒?”
那姑娘慢慢轉過臉來,答道:“我不叫棗妮兒。”
“那你叫什麼?”
“叫玉娘。”
“玉娘?”白浪嘻嘻一笑,“這名兒太雅,聽了本大爺都不敢動手了,還是棗妮兒好。”
白浪說著就動手動腳,玉娘伸手去推他,雖近在咫尺,她的手卻推了一個空。
白浪一看不對勁,便伸手在玉娘眼前晃了晃,竟沒有任何反應。
“咦,你是瞎子?”白浪問。
玉娘點點頭,只見她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原來,那一日玉娘聞訊趕到京南驛要同高拱一起迴歸故里,遭高拱拒絕後,又羞又恨,一頭碰向楹柱要自尋短見,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一條命,卻因此眼睛模糊不清,大約一個月後,竟至雙眼失明。她孤苦伶仃一人呆在京城,終究不是辦法,遂決定返回南京故里,便央人覓車僱船。昨日,她所託之人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