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顧氏又命芝兒給老爺上茶,待張居正啜了一口加參片沖泡的紅茶後,她才開口說道:你一回到家,就頭不是頭,臉不是臉的,在孩子們面前,總沒個慈祥的時候。”
“允修在玩什麼?”張居正問。
“風葫蘆。”
張居正又沉下臉,說:“玩物喪志,誰讓他玩的?”
“我。”
“你?”張居正狐疑地望著夫人,“庸愛出逆子,鳳蘭,這一點你要切記啊。”
張夫人一笑,旋即又不無傷心地問:“叔大,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允修十歲的生日,早晨你出門時,還提醒我,晚上大家一起用膳慶祝。”
“啊呀!”張居正一拍腦門子,抱歉地說,“今天忙昏了頭,竟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們荊州老家,人一生重三個生日,一是十歲,這是成人,過了十歲就可以定親了;二是
三十歲,這是而立之年,一生能不能做大事,就看三十歲做沒做出樣子;三是五十歲,這是天命之年,晚年有沒有福祿壽,在這個年上便見分曉。允修今天要做十歲,可是你卻忘得一乾二淨,這……,唉!”
這位張夫人與張居正同是荊州城裡人,是一位舉人的女兒。從小墨香薰染,因此知書達理。
與張居正結縭二十多年,兩人相濡以沫,從未紅過臉,張居正為官,一應家務很少過問,全憑夫人操持。眼下,張夫人提起葫蘆根也動,數落一大堆,眼圈兒也紅了。張居正自知理虧,也不爭辯,只得賠笑問道:“晚膳用過了?”
“誰用了,都等著你哪。”
“那,現在吃吧。”
說是這樣說,張居正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今天一天他都在緊張中度過,上午在雲臺覲見皇上,下午因處理儲濟倉事件,不停地召見大臣。累且不說,尤其讓他擔心的,是這件事情可能留下的後遺症。有可能出現的各種後果他都反覆想過並琢磨出對策來,真正的累就累在這裡。但這種治國的大事也不便與夫人談及,因此說是去吃飯,人卻不挪腿。
張夫人察言觀色,問道:“叔大,看你心事重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張居正掩飾地一笑,“今晚上給允修做生日,辦了什麼好吃的?”
“有你最喜歡的三個菜。”
“啊?”
“皮條鱔魚,蒸茼蒿,冬瓜燉裙邊。”
張夫人說的這三個菜,都是荊州名菜。特別是冬瓜燉裙邊。這“裙邊”乃是海碗大的老鱉繞背一週的邊帶,一隻鱉的精華全在其上。用其燉冬瓜,味美無比,除秋臊,這是當令食品。張居正雖居京多年,仍喜歡吃家鄉菜。家裡換過三個廚師,全是從荊州請過來的。前年,張
夫人聽說荊州城裡的鳳天酒樓上又出了位名廚,便託人把他聘了過來。一想到“裙邊”的美味,張居正立刻口角生香,但他依舊說道:“現在,京官們胡椒蘇木折俸,必定會有風波。家裡用度,還望夫人扣緊一些,以免捉襟見肘。”
張夫人答:“幾樣家常菜,要不了什麼錢。”
“人多口雜,還是不要招搖。”
“喲,你好歹是個宰相了,未必吃兩個菜也要看人臉色?你不要這個門面,我還要呢?”
張夫人說著,眼圈兒又紅了。張居正已經起身走到起居間門口,見夫人這麼說,又折了回來,小聲說道:
“正因為我現在身為首輔,所以才必須處處小心。”
“這一點我知道,”張夫人說著,進到臥房中拿出一張紙條來遞給張居正,說,“你看看這個。”張居正接過一看,那紙條的上端用蠅頭小楷寫了二行:東關帝廟神籤。第五十七支,中吉。底下是四句詩:
燕子離巢上下飛
翩翩求侶勿相違
破空神劍依天意
不斫霓衣斫老梅
張居正看過,問夫人:“這是誰抽的籤?”張夫人答:“我讓遊七去東關帝廟抽的,一直聽說那裡的籤很靈。京師人家有什麼事,都去那裡求關帝爺保佑,求支靈籤。”
“你為何抽籤?”張居正又問。張夫人一笑,答道:“還不是為的家事,想討個吉利。”
“家事有何不吉利的,值得抽籤?”
看著丈夫不屑的態度,張夫人嘆一口氣,說道:“叔大,今天儲濟倉那兒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是王篆的管家過來告訴遊七的,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為你擔心嗎?好在,這支簽有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