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竹竿
邵大俠想了半天,也不知是什麼意思,抬頭一看,橫匾上寫著“李鐵嘴測字館”。測字看相,打卦抽籤這一應事兒,邵大俠本來就喜歡。心想反正沒事,一抬腿就走了進去。廳堂不大,兩廂裡擺了一架古董,幾缽盆花。正中一張八仙桌,幾把椅子。迎面的香案之上,掛著一幅峨冠博帶的神仙像,兩旁還有一副對聯:
幫庶民求田問舍
許國士吐氣揚眉
“客官,請坐。”
邵大俠剛一進門,一個二十來歲的戴著程子巾的年輕人就滿臉堆笑地迎過來。
“你就是李鐵嘴?”邵大俠問道。
“啊,不是,我只是這裡的堂官,”年輕人給邵大俠遞了一盅茶,說道:“客官可是要測字,我這就去喊先生出來。”
不一會兒,堂官就領了一個老者出來,看他有六十掛邊的年齡,精神矍鑠,幾綹山羊鬍子,平添了儒者風範。一出內門,他就朝邵大俠抱拳一揖,謙恭地說道:“老朽李鐵嘴,歡迎遠道而來的客官。”
邵大俠還了一禮,寒暄幾句,他指著畫上的神仙問李鐵嘴:“請問老先生,這是哪一路神仙?小人不才,竟沒有見過。”
“啊,這是本主神仙,字神倉頡。”
李鐵嘴朝牆上端望一眼,樣子極恭敬。邵大俠見李鐵嘴還有一點仙風道骨,便有心找個字兒讓他測一測。先就李鐵嘴的話開了個玩笑:
“倉頡是造字之人,何時成了神仙?”
李鐵嘴白了邵大俠一眼,語氣中略含教訓:“耍斧頭鋸子的魯班成了神匠,抓藥看病的扁鵲成了神醫,倉頡能造字,為什麼就不能當神仙?玉皇大帝,如來佛爺,上至九五之尊,王公貴戚,下至芸芸眾生,只要能開口說話的,就離不得倉頡。”
邵大俠一笑,說道:“幫有幫規,行有行主,我隨便說說而已。請問李老先生,這測字兒的生意可興隆?”
“託客官的福,偌大的北京城,沒有幾個不知道我李鐵嘴的。”
李鐵嘴外表謙恭,內裡卻頗為自負。
“請客官報個字兒,試試老朽的本事,若說得不準,你出門去把‘李鐵嘴測字館’的招牌砸了。”
“好,”邵大俠起身去掩了大門,回頭在八仙桌邊坐下說,“我測字兒,不喜歡有閒雜人進出。你測得好,我多給賞銀。”
“請客官報字。”李鐵嘴遞過紙來。
邵大俠略一思忖,就在紙上寫了一個“邵”字。
李鐵嘴接過紙問:“請問客官問什麼?”
“問一個朋友的禍福。”
李鐵嘴點點頭,把個“邵”字端詳了半天,又眯著眼睛把邵大俠好生看了一回,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像啊。”
“你說什麼不像?”
李鐵嘴說:“這個‘邵’字兒裡頭隱含的天機,與你不像啊。”
邵大俠被李鐵嘴吊起了胃口,性急地說:“你莫疑神疑鬼的,看出什麼來就快講。”
李鐵嘴驚訝地說道:“你這客官,不顯山不顯水,竟有這大的朋友作靠山。”
“多大?”邵大俠不露聲色。
“此人之位,不是三公就是九卿,皇上身邊的大臣,是不是?”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李鐵嘴指著“邵”字兒說道:“召字左邊添一個‘言’旁,就是‘詔’字,皇帝的旨意稱為詔。你的朋友在皇上說旨的時候,只能出耳朵聽而不能動嘴說,所以無‘言’而有‘阝’。從這一點看,六部尚書都還不夠資格,你的朋友必定在內閣裡頭。”
儘管邵大俠自己也是一個預測陰陽的人,此時也不得不佩服李鐵嘴斷字如神。他儘量不讓李鐵嘴看出他的吃驚,故意顯得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如今明白了什麼叫鯰魚上竹竿,你這張鐵嘴倒還真的名不虛傳,胡謅得有滋有味,請往下說。”
儘管邵大俠極力掩飾,但李鐵嘴見多識廣,哪裡又瞞得過他?李鐵嘴知道邵大俠已經摺服了,於是趁著性兒,越發說得神乎其神:“至於你這位朋友的禍福,我看是凶多吉少!”
“何以見得?”
“你這位朋友雖然在皇上面前無言,但對待下官,卻是口上一把刀,因此結怨不少。現在還有皇上護著,聽說隆慶萬歲爺病得重,一旦賓天,你這朋友就凶多吉少了。以刀代士吉不隨身,危在旦夕。”
“危險來自哪裡?”
“這‘阝’旁之左,加‘氏’為‘邸’,加‘良’為‘郎’,當官不見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