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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我是說過,”高拱並不為自己前後矛盾的態度而心虛神亂,而是把熱辣辣的眼光投過來侃侃言道,“論人品,殷正茂的確不如李延。但好人不一定能辦成大事,好人也不一定就是個好官,李延就是一個例子。他出任兩廣總督,在前線督戰半年,連耗子也沒逮著一隻。你多次推薦殷正茂,老夫也找人調查過,殷正茂是有些才能,但太過愛財,故落了個貪鄙成性的壞名聲,因此,殷正茂雖不是一個好人,但卻是一個能人。這次用他,是不得已而為之。”

高拱這番議論,張居正頗為贊同。但他同時也感到這是首輔的表面話,至於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仍是一個謎。因此盯問:“元輔這麼一說,下官自然明白了。但元輔就不怕殷正茂利用兩廣總督的權力貪汙軍餉麼?”

“只要能蕩平積寇,貪汙又怕什麼?”高拱說著伸出手指,扳著指頭稱道,“自從韋銀豹謀反,李延請兵請餉,前後花去了朝廷幾百萬兩銀子,結果叛匪越剿越多。既浪費了銀兩,也耽誤了時間。現在來看這一問題,平心而論,這種浪費比貪汙更為可怕。你讓殷正茂到任後,即刻呈一道摺子上來,言明剿滅韋銀豹要多長時間,多少銀兩,在他所需的軍費總數上,再加上二十萬兩銀子。老夫可以對你明說,這二十萬兩銀子,是準備讓殷正茂貪汙的。若是殷正茂能限期蕩平匪患,縱然讓他貪汙二十萬兩銀子也還划得來。”

“如果殷正茂不能蕩平匪患呢?”

“那他就不可能像李延這樣全身而退。我必請示皇上,對他治以重罪!”

兩位輔臣你一言我一語鬥起了心智,接著就這一問題的細節進行磋商。這時,值房門外的過廳裡響起腳步聲,只見張貴推開虛掩著的門,走進了值房。“張公公,皇上咋樣了?”高拱問道。

張貴臉色白煞煞的,顯然還沒有從早晨的驚嚇中恢復過來。“皇上現在和皇后、皇妃娘娘在一起,”張貴一臉愁容說,“皇上拉著太子爺的手,在哭著說話兒呢。”

一聽這話,高拱急得直跺腳,說:“中風之人最忌諱折騰,皇上現在什麼人都不能見,要靜心修養才是。”

“可不是這話兒,”看到高拱急得邪火直躥,張貴越發慌炸了把兒,“皇后也說要走,可皇上就是不讓。”

“跟前還有誰?”高拱問。

“馮公公。”

“馮保?”高拱像被大黃蜂螫了一口,恨恨地說,“他怎麼也在那兒?”

張貴說:“馮公公是陪太子爺來的。”

“陪太子爺,哼,我看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高拱衝著馮保生氣,張貴哪敢接腔。他雖然也是一位大�,但比起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的馮保來,地位又差了一大截。而眼前這位高鬍子,又是當朝內閣首輔,也是惹不起的人物。兩頭都不能得罪,張貴便朝兩位閣臣揖了一揖,說:“我是來告訴兩位閣老,皇上一時還沒有旨意下來,只怕兩位閣老還得寬坐些時。”

張貴說著要走,一轉身,門外又進來一人,只見他五十歲左右,中等個兒,身材微胖,穿一件小蟒朝天的元青色�絲曳衫,內套著豆青色羊絨襖子,頭戴一頂竹絲作胎、青羅面子的剛叉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驕奢富貴之氣。此人正是剛才惹得高拱生氣的馮保。

馮保是河北清河縣人,十二歲淨身入宮,在紫禁城中已呆了將近四十個年頭兒。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不準太監干政,違者處以剝皮的極刑,更不準太監識文斷字。隨著年代久遠;皇政鬆弛。明太祖訂下的許多政令,都已廢置不用了。太監干政的事,也屢有發生。到了武宗、世宗之後,司禮監與內閣,竟成了互相抗衡的兩大權力機構,內閣首輔因得罪司禮監而被撤職甚至惹來殺身之禍的,也屢見不鮮。馮保從小就有讀書的天資,入宮後又專門學習了幾年,琴棋書畫,竟無一不會,尤為精通的是琴藝與書法,在宮廷內外,這兩樣的名氣都不小。還在嘉靖皇帝時,他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隆慶皇帝即位,恰好掌印太監出缺,按資歷應由馮保接任。但不知怎的,高拱不喜歡他,因此推薦比馮保資歷淺得多的陳洪接任掌印太監。陳洪離職,高拱又推薦孟衝接任,橫豎不讓馮保坐上掌印太監的寶座。因此,馮保對高拱恨之入骨。高拱呢,自恃是皇上的老師,凡事有皇上撐腰,又處在說一不二的首輔位上,也根本不把馮保放在眼裡,平常見了,也不怎麼搭理。遇到公事迴避不過,也是頤指氣使,不存絲毫客氣。

“啊,馮公公來了。”張貴趕忙避到一邊,讓馮保進來。

兩人打過照面,張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