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讓奴婢過來問問,您還去不去養德齋聽口戲了。”
“去,怎麼不去呢?”李太后說著,指了指馮保,又道,“馮公公你就不用過去了,吳和的事,你先去調查,人家送來的是急折,咱們就不能慢吞吞地處理。”
“是。”
馮保答應一聲退出。他剛出門,李太后就從繡榻上拉起兒子,柔聲說道:
“鈞兒,跟娘去聽聽張九郎的口戲,看他那一曲《虎嘯叢林》,究竟如何一個演法。”
一連幾天,由於蔡啟方和莫文隆的兩道摺子,京城各大衙門又都處在興奮與騷動之中。大凡急折呈到御前,不須半日就得批覆。可是這兩道摺子送進去三天,卻也不見發至內閣擬票。如此“留中”之舉,就讓百官們生出許多臆測。首輔張居正對此事似乎也很淡化,三天內召見了戶部、兵部、刑部以及太僕寺的十幾名官員,談的都是各項賦稅收支、漕運多寡、南方鹽務以及北方邊境茶馬交易等財政要務——這些調查摸底,原是要為他即將推行的財政改革獲取第一手資料。相比之下,石缸衚衕中的朱衡府邸卻要熱鬧得多。兩道急折送進大內的第二天,朱衡申請致仕的摺子也遞了進去。皆因他當面聽到皇上派太監到內閣所宣的諭旨,競顛倒黑白說他不顧大臣體面跑到左掖門鬧事,受此冤屈,即便是泥塑的也忍不住了。何況朱衡是個嚼倒泰山不謝土的硬氣漢子,當時就氣得暈死,醒來已是心中一片寒灰,遂鐵下心來要辭官歸裡。他的這個舉動,引起了京官們的普遍同情,不論是門生故舊,還是平日間有些過從的僚屬,都一撥一撥前往登門探望,略抒憤懣體恤之情。在公眾場合不便言談只能腹誹之事,在這裡儘可宣洩,比如說罵一罵閹黨,指桑罵槐譏刺一下李太后干政之類,總之是千個羅漢千張嘴,說得老朱衡五神迷亂,身子越來越虛弱。
再說馮保這一頭,這幾日也急得像只沒腳的蟹子,坐在那裡見誰都想鉗一口。那日下午從東暖閣出來,回到司禮監值房,他立即就派人打聽都察院的監察御史蔡啟方是何方神聖。很快他就得到密報:這位蔡啟方不單是朱衡的同鄉,而且是嘉靖四十四年的進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是高拱。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員後頭,競牽著高拱與朱衡兩大人物。這就讓馮保想到了“床頭一籮谷,自有人來哭”那句俗話,心想這還是高拱的陰魂不散,便恨不能把蔡啟方捉到東廠生剮了他。他又打聽到,這位蔡啟方耿直敢言,在同儕中有些影響。按理說,這樣的官員在張居正手上例當受到重用,但是前年京察他卻沒被拔擢,依然在原位子上窩到現在。把這些情報一歸納,馮保就斷定這兩道摺子的事兒與張居正無關。但如何了結這件事,他卻想聽聽張居正的意見。在此風頭上,兩人見面不大合適。他便喊來心腹徐爵耳語一番,讓他去找張居正的管家遊七溝通。
這天晚上,徐爵坐了一乘轎子,盡覓黑道兒鬼鬼祟祟進了張居正府邸所在的燈市口紗帽衚衕。轎子並沒有在張府門口停下來,而是又往裡抬了約摸百十丈遠,在一座小四合院的門口歇下。這所院子緊挨著張府高大的院牆,一看就知道翻新過,黑漆漆的大門油得發亮。徐爵走上前去扣了扣銅門環,聽得裡頭有人出來,開門的卻是遊七。卻說遊七跟隨著張居正來到京城這麼多年,一直住在張府,去年取得張居正的同意,才把緊挨著張府的這座四合院買了下來,修葺一新後就閤家搬進來住。原來這四合院的後牆便是張府前廳騎馬樓下的甬道,遊七搬進來後,在這後牆上開了個門直通張府,如此一來,倒也兩不誤事。
徐爵夜中來訪,原是先派人來知會過,因此遊七並不感到吃驚,他把徐爵迎進南廂房客廳。吩咐在家支差的一個僮役去把徐爵的轎伕安排到門廳裡吃茶。自隆慶六年後,徐爵與遊七過從甚密,不僅一起得過賄銀糶過倉,還一起吃過花酒嫖過娼,算是割頭換頸的好朋友了。徐爵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問道:
“老遊,首輔大人今晚回家了嗎?”
“回來了,正在廳堂裡會客呢。”遊七一邊為徐爵沏茶一邊答道。
“啊,他今晚上沒去積香廬?”
“沒去,”看著徐爵淫邪的目光,遊七笑了笑,回道,“哪能天天去,女人嘛,只能當藥吃,不能當飯吃。”
“喲,老遊開化了,說出的話都是經驗之談,”徐爵齜牙一笑,擠著眼謔道,“聽說你仿效你家老爺,也準備迎娶一位如夫人?”
“誰說的?”遊七緊張起來。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再說,這種事兒又有什麼值得瞞的?”徐爵見遊七還想支吾,索性捅穿了說,“你前天是不是領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