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地溜了,如今又在南京興風作浪,繼續為虎作倀,死心塌地為高拱賣命。沒有他,南京方面就不可能有這支暗箭射來。朝廷規矩,凡百官入奏題本分正本副本,正本送呈御前,副本留通政司存底。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這蔣加寬手本內容,恐怕早已透過通政司啟封官員之口在京城各大衙門傳遍。想到這一層,馮保恨不能剝了蔣加寬的皮。轉而一想,蔣加寬固然可恨,但最可恨的還是高拱。“慶父不死,魯難未已”,馮保伸指頭蘸著茶盅裡的茶水,在案桌上把這八個字一連寫了幾遍。腦子裡也就形成了一個大膽的陰謀。他把蔣加寬的手本裝進奏本匣子,命令身邊的小火者:
“備轎!”
司禮監掌印處在皇極殿的右邊,中間隔著一條甬道。馮保坐了一個四人抬的乘輿,悠悠忽忽上了甬道,入右崇樓,往乾清宮迤邐而來。這紫禁城中,原是不準太監乘坐輿轎的。太祖定下的規矩,不管你級別多高,年紀多大,只要你是太監,在紫禁城裡頭,就只能是垂手步行。換句話說,在太祖御前,太監地位極為卑下。這情形到了成祖手上稍有改變,其因是他起兵奪位前後,有不少南京宮城內的太監擁護他,向他傳遞重要的情報。因此他在奪取皇位之後,便一改太祖不許太監讀書識字的禁令,而專門在紫禁城中設了一個內書堂,選拔聰明年幼的入宮小宦入內讀書,並常常選派所寵信的宦官擔任監軍。宦官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許多,但還不至於提高到可以在紫禁城中坐轎的地步。真正開了這個禁令的,是明朝的第六個皇帝朱祁鎮。他即位時才九歲,比當今皇上朱翊鈞還小一歲,當時有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振,極得朱祁鎮的信任,成了名副其實的“內相”,便也就允許他在紫禁城中坐轎,從此遂成定例。馮保出任司禮監掌印之前,雖然也有代步工具,但只不過是兩人抬的肩輿,規格檔次都無法和四人抬的輿轎相比。現在他坐在這乘輿轎上,看到偶爾遭遇的內�中貴都趕緊趨避,心中感覺自是極好。但那份來自南京的彈劾胡自皋的手本,畢竟攪亂了他的心情。山雨欲來風滿樓——他知道,他與高拱之間的爭鬥這才僅僅開了一個頭,真正的廝殺招數還在後頭。高拱為了扳倒他,肯定是想穿腦袋挖空了心思。馮保雖然對高拱恨之入骨,卻從來都不敢小瞧他。這位高鬍子久歷官場長居高位,如今滿朝文武,上至部院大臣,各路言官,下至各地撫按,州府長吏,莫不都是門生故舊,親朋好友。這些人擰成一股繩,吐口唾沫也能把人淹死。“俺要打下這隻雁來,卻又不能讓它啄瞎了眼睛。”馮保這麼思忖著,不覺轎輿已抬到了乾清宮門口。
李貴妃與朱翊鈞母子二人,還呆在東暖閣中,馮保走後的這大半個時辰,李貴妃依舊坐在那乘繡榻上,一邊撥弄著手中的那串“菩提達摩念珠”,一邊聽兒子背誦這幾日新學習的幾節《論語》,爾後又看兒子練字。才說休息一會兒,剛吃了兩片冰鎮西瓜,聽東暖閣管事牌子來奏馮保求見,便讓他進來。
馮保進來磕了頭,李貴妃讓他尋杌子坐下,問道:“恭妃娘娘那頭的事,辦妥了?”
“辦妥了,”馮保雙手擱在膝頭上,一副奉事惟謹的樣子,“奴才依皇上和貴妃娘娘的旨意,從御用監支取一百兩銀子,給恭妃娘娘送了過去。另外,奴才還斗膽給貴妃娘娘作了一個主,從奴才的薪俸中支了五十兩銀子,算作貴妃娘娘的私房錢,一併送給恭妃娘娘。”
“你為何要這麼做?”李貴妃問。
馮保遲疑了一下,然後字斟句酌答道:“如今宮內宮外,都盛傳貴妃娘娘是觀音再世,更加上是當今皇上的生母,不但是隆崇有加萬民景仰的國母,更兼有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恭妃娘娘家父生病,萬歲爺念及先帝,大孝根心,從御用監劃撥一百兩銀子救濟,這是天子公情。貴妃娘娘再額外救濟五十兩銀子,則是再世觀音救苦救難的母儀之德了。奴才這麼想著,也就斗膽這麼做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貴妃娘娘與皇上恕罪。”
馮保條陳明白,語見忠懇。李貴妃聽了大為感動,心想這等體諒主子的奴才,還有什麼不值得信任的!何況馮保提到她是“觀音再世”,兒子登基那天,以容兒為首的八個身邊宮女也這麼說過,還送了一幅她們自繡的觀音像。外頭既有這等輿情,自己看來還得多做救苦救難的善事。這麼想過,李貴妃溫婉一笑,把手上的念珠提了一提,說道:
“這件事馮公公做得極好,只是總讓你破費,我心中甚為過意不去,如果朝廷內外,給皇上辦事的人都像你這般忠誠勤勉,鈞兒的皇位,坐著就輕鬆多了。”
李貴妃說著,憐愛地看了坐在側邊另一乘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