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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部分

“我認為,你查禁書院一事過於草率,尤其是殺何心隱,恐為後世留下話柄。”

呂調陽一直是講學的熱心提倡者,一幫清談心性玄學的官員都把他奉為老祖宗,許多私立書院的山長也與他過從甚密。這一點張居正早就知道。在處理武昌城學案的時候,呂調陽正好在家養病,張居正也就有了理由不徵求他的意見,而獨斷專行向皇上請旨:此事處置完畢,倒也沒聽到呂調陽私下發表過什麼異議。張居正還以為他一心歸隱山林,對朝政已失去了興趣,沒想到他卻一直把怨恨深埋在心。放在平時,他會拍案而起,但此時他卻不得不強自忍抑,只辯解道:

“何心隱是被死囚發狂扼死,與我何干?”

“叔大兄,這個彌天大謊,撒得並不高明,”呂調陽心想自己反正是要死的人.心裡頭已無顧忌,故放膽言道,“何心隱大名鼎鼎.而且還沒有定罪,怎麼可能和死囚關在一起?常言道王道如砥.本乎人情,何心隱一代鴻儒,卻不明不白被人弄死,這哪裡還有國法人情可言!”

“你!',

張居正霍地站起。自當首輔六年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當面指責他。看到他臉色鐵青怒形於色,張四維生怕弄僵了局面雙方都下不了臺,忙插嘴調停道:

“呂閣老,你不要錯怪了人,首輔對你一直有情有義。昨日為了解決你二公子的前程,還專門給皇上寫了條陳。”

正在給父親捶背緊張聽著談話的呂元祐,一聽此言,忙住了手,急切地問:“條陳寫了什麼?”

“祐兒!”

呂調陽大叫一聲,他是覺得兒子太沒骨氣,本想阻止他問下去,由於一時性急突然發力,他頓時兩眼一翻,頭一仰,又昏迷在太師椅上了。

“和卿兄!”張居正急忙大喊。

“呂閣老!”張四維急得額頭上冒汗。

“父親,你醒醒。父親,你醒醒。”

呂元祐一邊搖著父親一邊哭喊。僕役們一齊擁上來慌手慌腳給呂調陽灌參湯施救,正當屋子裡亂成一鍋粥時,門外又傳來一聲高喊:

“聖——旨——到!”

話音未了,便見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匆匆走進了客堂。他見張居正與張四維都在屋裡頭站著,以及客堂裡凌亂的場面不覺一愣,忙打了個拱向兩位輔臣問安。

“張公公,你是來傳旨的?”張四維問。

“是的。”張宏躬身回答。

說來也怪,一聽到“聖旨”二字,昏厥過去的呂調陽竟突然醒了過來。“父親,張公公來給你傳皇上的聖旨!”呂元祐附在呂調陽的耳邊高喊。呂調陽點點頭,掙扎著身子要下地。

“躺著不要動!”

張居正說著跨前兩步,想把呂調陽按住。呂調陽喉嚨裡一片痰響,卻使出吃奶的力氣掰開張居正的手,執意要往地上跪。他是循規蹈矩的大臣,哪怕一息尚存,碰到接旨的事,也決不敢馬虎從事。眾人違拗不過,只得在地上鋪下被子,讓他跪上去。到這時候兒,他哪還跪得下去?人整個兒就趴在地上了。張宏見此情景,只得趕緊展旨宣讀:

說與內閣輔臣、文華殿大學士呂調陽知道:朕念你秉忠報主,有功於社稷,特頒旨蔭你一子,仍復呂元祜

太僕寺亞卿之位,著吏部辦理,欽此。

張宏一念完,呂元祐也忘了照顧父親,競撲嗵一聲跪下,高聲喊道:

“謝皇上大恩!”

“快扶你父親起來。”張居正一旁催促:

呂元祐這才側過身子,同僕役一道來攙扶趴在地上的父親,匆忙中竟抓了一手水漬,低頭一看,父親的褲襠裡已是熱乎乎溼了一大片。

“哎呀,父親撒尿了。”

呂元祐急得大叫。待把父親翻過來一看,只見他口吐白沫雙眼瞳仁已散,鼻孔裡還有一絲兒出氣,進氣已是全無了。

“父親!”

緊接著呂元祐佔一聲撕肝裂膽的哭叫,便聽得近處什麼地方傳來如同空靈出穴的頌咒聲:

南無颶哆喃三藐三菩提俱胝

喃怛你也他喳

“這是誰?”張居正問。

“大概是一如老和尚,”張四維驚魂未定地回答,“他在這裡做祈福法會,我們來,他便迴避了。”

“我們走吧,讓一如和尚替呂閣老做完法會。”

張居正說著,彎下身子摸了摸呂調陽開始變冷的面頰,噙著兩泡熱淚掩面而去。

第十九回 朱翊鈞尋歡曲流館 李太后夜闖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