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處?”
朱翊鈞這下子問到了關鍵之處。好在張居正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立刻答道:“啟稟皇上,對這父子二人,既要懲罰,又不能太重,終要網開一面。”
“這是為何?”
“薊鎮戚繼光,遼東李成梁,是當今兩位最有軍事才能的大帥。皇上登極六年,正是有這兩人率部拱衛京師,三千里邊境才平安無事:各路虜酋,一聽到這兩人的名字都聞風喪膽。古人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果細數李成梁十幾年來鎮守遼東的功績,則這次殺降冒功只是小過,下臣猜想,李成梁大概也想有一次大捷來慶賀皇上的大婚,他事雖做錯了,但卻是一番好心。”
朱翊鈞從這番話中,明顯聽出了張居正對李成梁父子的偏袒之意:這一點.朱翊鈞並不感到奇怪,因為在君臣平常交談中,張居正不止一次向他灌輸這樣的用人之道:對於能臣幹吏和胸富韜略的專才,不但要大膽使用,而且要善加保護。特別像軍事將領,不可輕易撤換。一旦立功立刻行賞,若有小錯則善意訓諭。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若因噎廢食求全責備,勢必會導致賢人在野庸官滿朝的可怕局面。張居正方才所言正好體現了這種思想。朱翊鈞同意師相的觀點,於是問道:
“那究竟該如何懲處李成梁父子呢?”
“同所有官員一樣,收回獎賞即可。”
“這樣.其餘的官員豈不有意見?”
〃意見終會有的,但有李成梁一人在,就能保遼東一方平安,滿朝文武.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
“這倒是。”朱翊鈞覺得張居正處事縝密,把什麼都想好了,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便道,“張先生,就按你方才所言,你替聯擬旨。”
“臣遵命.”張居正說罷,稍稍猶豫,又道,“皇上,下臣還有一個請求。”
“講!”
“下臣說過,遼東大捷一事,下臣也犯了考慮不周的過錯,因此要自請處分。”
“自請處分?”朱翊鈞搖搖頭,說道,“這個就不必了。”
“不自請處分難以服眾。”張居正堅持道,“請皇上降旨,給臣罰俸三月。”
“張先生?”
朱翊鈞欲言又止,看著張居正誠懇的表情,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微微點了點頭。正說要張居正退下,他忽然又記起一件事,便從御座旁的几案上,拿了一張摺疊的御品宣紙,讓小內侍遞給張居正,言道:
“光懋的摺子,就依先生說的辦。這張紙上,抄的是《勸學箴》,你看看這格式如何?”
張居正開啟四尺宣,只見上面亦楷亦行,墨氣淋漓地寫了一篇四言詩:
爰有寒泉,惟其深矣。
於彼行潦,嘆其乾矣。
皇父孔聖,示我周行。
黽勉求之,日就月將。
敷時繹思,每懷靡及。
灼灼其華,其實之食。
不稂不莠,如琢如磨。
程門立雪,莫知其他。
每有良朋,俾汝多益。
被其之子,是用不集。
我有旨蓄,何用不臧?
如珪如璋,邦家之光。
吾爾君子,迨其今兮。
日月其邁,靜言思之。
這篇《勸學箴》,是準備作為聖諭勒石刻碑,安置在全國各地的官學中=卻說武昌城因何心隱事件而引起學生騷亂後,張居正趁勢讓皇上下旨禁燬天下私立書院。但這僅僅只是行政措施。要想清除積弊端正學風,讓全國數萬廩膳生員戒除玄談,重研經邦濟世學問.還得有所提倡。此時,適有南海教諭肖梅東上折提議皇上寫一篇《勸學箴》,以激勵引導天下學人。朱翊鈞覺得這主意不錯,便讓張居正替他草擬出這一篇四言偈頌。經過反覆推敲字斟句酌訂正之後,他再工工整整地抄錄下來。
張居正仔細看過之後,讚道:“皇上寫下的這篇《勸學箴》,單看筆墨,莊諧並重,可作為天下法書。以此勒石,莘莘學子看了,誰能不惕然深省!”
“先生誇獎了,”朱翊鈞對自己的書法一直就很得意,所以一聽表揚就興奮起來,“《勸學箴》為的是訓諭天下學人,所以不敢馬虎。”
“臣先讓國子監立即將《勸學箴》刻碑,然後將拓片分贈全國所有學校.依樣勒石。”
“如此甚好。”
話已談完.張居正告辭出了平臺,剛要跨院門而去,朱翊鈞又走出來喊住他,言道:
“張先生.朕忽然想到,光懋也是一家之言,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