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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部分

“張四維。”

“這個張四維,”李太后噘著嘴,不滿地說,“當初他人閣,不是張先生親自推薦的麼?”

“是張先生親自推薦,但人心隔肚皮,哪能樣樣都看得清楚?古時之奸佞,有蒐羅美女誤其國君者,有置毒於胙肉中,誣其太子者,這些人穢行惡績未敗露之前,哪個不是極盡謙卑之能事?遠的不說,就說高拱在隆慶皇帝爺面前,還不是一味的奉承?待到隆慶皇帝爺晏駕,這高鬍子對皇上這位新主子,卻是氣勢洶洶露了本來面目。如今張四維何嘗不是這樣?張居正在世時,他小心謹慎曲意逢迎,放屁都怕打出屑子來。但自擔任閣揆以來,就迫不及待唆使門生連發劾折,對張居正生前器重的人必欲除之而後快。如此禍延幹臣,毒及忠良,機樞失衡,欺誣可見,皇上豈能不謹慎思之!”

馮保的這席話,在胸中蓄之既久,一旦出口,則如銀瓶瀉水。朱翊鈞此前從來沒有聽到馮保如此長篇大論議論國事,不由得對他的敬畏又增加了幾分,就在他母子二人還來不及反應時,只見周佑把頭探進來看了一下,李太后問他:

“你有何事?”

周佑站在門口說:“遵皇上的旨意,遊藝齋裡的戲臺子已經加寬了:教坊司的管事牌子來請示,今兒晚上南京戲班子來演出,要不要動用他們的樂手。”

不等朱翊鈞開口,馮保搶著回答:“南京來的戲班子,琴簫笛鼓一應兒配齊了,教坊司的樂隊就用不著了。”

“奴才知道了,這就去覆命。”

周佑說著車轉身出門,剛跨過門檻兒,聽得朱翊鈞喊了一聲“回來”,忙捉住腳,復又進門。朱翊鈞對他說:

“傳朕的旨意,立即派人通稟武清侯李偉、定遠伯王偉、駙馬都尉許從成、定西侯蔣佑等,今晚上都帶家眷,進宮來陪兩宮太后看戲。”

“奴才遵旨。”

周佑顛顛兒去了。李太后見兒子始終不忘幾門至親,心中自生了溫情。又見他使喚底下奴才,顯得從容威嚴,便覺看慣了的“小皇上”到底是長大了,嘆了一口氣,又接著先前的話題說:

“鈞兒,馮公公是你的大伴,這份感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取代的:也惟有他忠心耿耿,敢批你的‘龍鱗’。他說你對張四維偏聽偏信,咱看你那樣子,倒是不服氣。”

“母后,朕對大伴的話,從來都是用心來聽。方才的話,兒的確有如灌醍醐之感。不過,大伴今兒個當您的面,才說張四維的不是,此前,從來沒聽他揚聲兒。”

朱翊鈞這幾句話以守為攻,倒把馮保弄得很尷尬。他知道繞過皇上去找李太后已是多有得罪,但這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做,此時只得賠小心說:

“皇上,你方才吞回去的那半截子話,奴才心下明白,洪武老皇帝開國時就有明示,內廷太監不得干政,老奴若主動向您道張四維的不是,豈不有干政之嫌?”

“大伴行事倒是極有分寸,朕也懂得咎取一時,怨接千載的厲害。”朱翊鈞明是褒獎暗是揶揄,“昨日,張四維給朕寫了一個密帖,專道你的不是,咱一看荒誕不經,隨手就撕了。”

“他說的什麼?”李太后問。

“他說,大伴派人到山西蒲州他的老家,鬼鬼祟祟要挖他的祖墳。”

“挖他祖墳做甚?”

“外頭人哄傳,張四維拜相,是因為祖上墳塋葬到吉壤上,挖了他的祖墳,就破了張四維的宰揆之命。大伴,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

“簡直胡說八道,”馮保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露風,張四維藉此到皇上面前告狀,頓時老羞成怒說,“這張四維身為閣揆,竟編造出這等謊言矇騙皇上,究竟是何居心?皇上若相信這無恥讕言,老奴只得辭職。”說罷,竟自傷心落淚。

李太后一聽,也覺得挖祖墳這一招兒陰損,但她不相信馮保會這麼做,於是偏袒說道:

“張四維家的祖墳,可能被人挖過,不然,他不會無中生有寫揭帖給皇上。但是,若把這罪名安在馮公公身上,則未免張冠李戴。”

朱翊鈞趁機裝好人:“是呀,兒也不相信,所以並未追究。”

李太后抬頭看看窗外,樹影兒已經西斜,也不想再爭論下去,乾脆對朱翊鈞交待說:

“過去做過的事,凡是不恰當的,能補救的儘量補救,不能補救,也要吸取教訓。今後,遇上大事決斷,吃不準的,還是問問馮公公,他畢竟在先帝大行前,與張居正等同受顧命,對你始終沒有二心,你記住了?”

“記住了。”朱翊鈞小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