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已將這話刻於心底。基次曾是黑田家臣,但在那裡過得並不如意,於是又無反顧地離開黑田,投了秀賴。現在他雖感覺大御所和將軍更欣賞他的實力,但想同時報答大坂和關東的知遇之恩,他別無選擇,唯有一死。
幸村明白基次的心思,才特意不著急行軍——要是急著前去和後藤會合,勢必會被捲入其中,與後藤一起赴死。我現在還不能死!但真田左衛門佐幸村絕非貪生怕死,此亦他毫不認輸的倔犟使然。戰爭不可能從世間消失,幸村對此深信不疑,正因如此,他才下定決心走進大坂城。既然家康公堅信可以打造一個太平盛世,要是毫無意義死在對方刀下,便是對對手的不敬!
“打造一個太平盛世”。幸村認為,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狂妄之人的自負。即便可以打造出那麼一個世間,武人之間的人情和義理,也會將其攪得無法安寧。我現在還不能死,還有一件東西要送給家康公和秀忠——幸村這種奇異的倔犟,在今日的戰場上,怕無一人能夠明白。就連他自己,在天明後從天王寺出發時,也將其忘得無影無蹤,現在心中所想,唯有將戰事進行到底。
幸村騎在馬上,冷靜地仰望著星田的天空,據云家康公即駐陣於彼。連綿起伏的生駒山脈,霧氣飄蕩,濃雲徘徊。要是下雨,家康公念及自己年高,應不會出徵。在沒有家康公的戰場上一死,實無意義。因此,只有在後藤基次與毛利勝永請求增援時,才可急行,但他們現在皆不吃緊。幸村遂率領人馬,慢慢悠悠行進。當他到達藤並寺時,已是巳時四刻左右。
此時毛利勝永率領三千兵馬,先幸村一步到了此處。幸村馬上來到勝永陣中,詢問道明寺後藤和薄田兩部戰況。
“勝敗已成定局。”在一個農夫家中,毛利勝永請幸村坐下之後,感慨道。他似已微微察覺到了幸村的心思,又道:“兩隊潰退的殘兵正陸陸續續朝這邊趕來,慘不忍睹。”
“哦。”幸村若無其事道,“我若能早到片刻,也可與你協力前去增援,可是……真是太對不住他們。”
此時的幸村,成了一個異常冷靜的撒謊之人。他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未到,毛利勝永就無法繼續前進。他故意放慢行軍的腳步,只是不想讓後藤基次這場必敗之戰將毛利勝永也捲入其中。
這時,福島正守、渡邊內藏助、大谷吉久和伊木遠雄等人,陸陸續續趕到。他們一個個都急速行軍,氣喘吁吁。
於是,藤並寺會師的大坂總兵力,已超過了一萬兩千。
“切切不可急躁!”在諸將面前,幸村用一副沉穩的口氣道,“擊潰後藤、乘勝而來的敵軍不只是水野勝成,還有伊達的一萬大軍和松平忠輝的九千兵馬。下午一戰如何應敵,將直接關係到大坂的命運。在敵軍以勢不可擋之勢衝過來時,我們要擺成槍林陣,匍匐於地……他們必會大肆射擊。伏於地上,則大大減少傷亡,可於放槍之後,再起身猛刺……”這是幸村在九度山時便經常嘗試的用兵之策。
“在遭受槍隊的襲擊時,不能與其硬拼,應暫時伏於地上,等待敵軍射擊後再站起來。因都使火槍,無法連續射擊,敵軍就束手無策了。當然,我軍的火槍營應在敵軍攻擊之隙,進行射擊,但不可太過乘勢追擊……”幸村講完戰術,雙手合十道,“由於意外的遲到,導致後藤和薄田兩位大將以及眾多勇士喪身,這都是幸村的罪過。今日已錯過了良機。因而,我方在若江和八尾的軍隊敗退時,務必儘快收兵。決戰定於明日,在天王寺和茶磨山展開。在此之前,務必愛惜每一兵勇,珍惜性命。”
這是幸村真假難辨的作戰方略。他對自己眼睜睜看著基次和兼相喪命而表達的歉意,也許並非謊言。若非如此,大坂士眾說不定都已萌發了臨陣脫逃之念。
在人皆變得瘋狂的戰場上,要保持像清水一樣的冷靜,實在甚是難得。真田幸村便是想利用這種至難的冷靜,給予關東大軍痛快一擊,然後離開戰場。
此時,沒有任何訊息說明家康的主力已經出動。
到了正午,陽光透過雲間的空隙,直直照射到大地上。星田定是下過了雨,家康也定是害怕泥濘,才不願出征。在小心謹慎的家康面前,幸村只要佯裝退卻,家康便一定不想放過這得勝的機會,必在今夜率軍前來。若從此地撤退,戰場便只能選擇天王寺到岡山一帶。去歲冬役中,那裡也曾發生過激戰,家康也定然會在熟悉的茶磨山佈陣。
幸村欲在茶磨山張開大網靜候家康。在他眼中,已無戰爭的勝負,只有對“戰事永遠無法消滅”之事實的堅信。基次輸給了家康的識人之恩,甘願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