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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產者不知為什麼叫火箭炸彈的外號。溫斯頓馬上撲倒在地。碰到這種事情,無產者總是對的。他似乎有一種直覺,在好幾秒鐘之前能預知火箭射來,儘管火箭飛行的速度照說要比聲音還快。溫斯頓雙臂抱住腦袋。這時一聲轟隆,彷彿要把人行道掀起來似的,有什麼東西象陣雨似的掉在他的背上。他站起來一看,原來是附近視窗飛來的碎玻璃。

他繼續往前走。那顆炸彈把前面兩百公尺外的一些房子炸掉了。空中高懸著一股黑煙柱,下面一片牆灰騰空而起,大家已經開始團團圍住那堆瓦礫了。在他前面的人行道上也有一堆牆灰,他可以看到中間有一道猩紅色的東西。他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隻齊腕炸斷的手。除了近手腕處血汙一片,那隻手完全蒼白,沒有血色,象石膏制的一樣。

他把它踢到邊上,然後躲開人群,拐到右手的一條小巷裡,三、四分鐘以後他就離開了挨炸的地方,附近街道人來人往,一切如常,好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這時已快到二十點了,無產者光顧的小酒店裡擠滿了顧客。黑黑的彈簧門不斷地推開又關上,飄出來一陣陣尿臊臭、鋸木屑、陳啤酒的味兒。有一所房子門口凸出的地方,角落裡有三個人緊緊地站在…起,中間一個人手中拿著一份摺疊好的報紙,其他兩個人伸著脖子從他身後瞧那報紙。溫斯頓還沒有走近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們是多麼全神貫注。他們顯然是在看一條重要的新聞。他走到距他們只有幾步遠的時候,這三個人突然分了開來,其中兩個人發生了激烈爭吵。

看上去他們幾乎快要打了起來。

“你他媽的不能好好地聽我說嗎?我告訴你,一年零兩個月以來,末尾是七的號碼沒有中過彩!”

“中過了!”

“不,沒有中過!我家裡全有,兩年多的中彩號碼全都記在一張紙上。我一次不差,一次不漏,都記下來了。我告訴你,末尾是七的號碼沒有——”“中過了,七字中過了!我可以把他媽的那個號碼告訴你。四O七,最後一個數目是七。那是在二月裡,二月的第二個星期。”

“操你奶奶的二月!我都記下來了,白紙黑字,一點不差。我告訴你——”“唉,別吵了!”第三個人說。

他們是在談論彩票。溫斯頓走到三十公尺開外又回頭看。他們仍在爭論,一臉興奮認真的樣子。彩票每星期開獎一次,獎金不少,這是無產者真正關心的一件大事。可以這麼說,對好幾百萬無產者來說,彩票如果不是他們仍舊活著的唯一理由,也是主要的理由。這是他們的人生樂趣,他們的一時荒唐,他們的止痛藥,他們的腦力刺激劑。一碰到彩票,即使是目不識丁的人也似乎運算嫻熟,記憶驚人。有整整一大幫人就靠介紹押寶方法、預測中獎號碼、兜售吉利信物為生。溫斯頓同經營彩票無關,那是富裕部的事,但是他知道(黨內的人都知道)獎金基本上都是虛構的。實際付的只是一些末獎,頭、二、三等獎的得主都是不存在的人。由於大洋國各地之間沒有相互聯絡,這件事不難安排。

但是如果有希望的話,希望在無產者身上。你得死抱住這一點。你把它用話說出來,聽起來就很有道理。你看一看人行道上走過你身旁的人,這就變成了一種信仰。他拐進去的那條街往下坡走。他覺得他以前曾經來過這一帶,不遠還有一條大街。前面傳來了一陣叫喊的聲音。街道轉了一個彎,盡頭的地方是一個臺階,下面是一個低窪的小巷,有幾個擺攤的在賣發蔫的蔬菜。這時溫斯頓記起了他身在什麼地方了。這條小巷通到大街上,下一個拐角,走不到五分鐘,就是他買那個空白本子當作日記本的舊貨鋪子了。在不遠的一家文具鋪裡,他曾經買過筆桿和墨水。

他在臺階上面停了一會兒,小巷的那一頭是一家昏暗的小酒店,窗戶看上去結了霜,其實只不過是積了塵垢。一個年紀很老的人,雖然腰板挺不起來,動作卻很矯捷,白色的鬍子向前挺著,好象明蝦的鬍子一樣,他推開了彈簧門,走了進去。溫斯頓站在那裡看著,忽然想起這個老頭兒一定至少有八十歲了,革命的時候已入中年。他那樣的少數幾個人現在己成了同消失了的資本主義世界的最後聯絡了。思想在革命前已經定型的人,在黨內已經不多。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大清洗時期,老一代的人大部分已被消滅掉,少數僥倖活下來的,也早已嚇怕,在思想上完全投降。活著的人中,能夠把本世紀初期的情況向你作一番如實的介紹的,如果有的話,也只可能是個無產者。突然之間,溫斯頓的腦海裡又浮現了他從歷史教科書上抄在日記中的一段話,他一時衝動,象發瘋一樣:他要到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