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字眼,差不多總是說有趣、稀罕。在他看來,漂亮的女人是有趣的蝴蝶,好天氣的日子
是快慰的日子;他說得最多的是:“才不在乎呢!”
大家說他是懶鬼,但是我看他也跟大家一樣,在地獄一樣的熱臭之中,站在爐口老實地
幹他的苦工。但是我記不起他跟別的司爐一樣叫苦叫累。
有一天,一個年老的女客丟了錢包。這是一個晴朗靜寂的傍晚,大家正心平氣和地生活
著。船主送了五盧布給那老婆子,許多乘客也給了一點。大家把錢交給老婆子時,她畫了一
個十字,彎腰向眾人行禮,說:“老鄉們——這裡比我丟掉的多出了三盧布十戈比。”
有人快活地嚷道:
“老婆婆,都拿著吧,還說什麼?三盧布不算多……”又有人入情入理地說:“錢跟人
不同,多了不礙事……”雅科夫就走到老婆子面前,認真地請求:“把多的錢給我吧,我去
打牌!”
大家以為司爐是開玩笑,都鬨笑了,可是他卻硬央求著窘迫的老婆子:“給我,老婆
婆!你拿了有什麼用?你明天就要進墳墓了……”大家罵他,把他趕開,他搖著頭,不勝驚
奇地對我說:“這班人真怪!別人的事要他們管什麼?是那老婆婆自己說這錢是多餘的呀!
可是對於我,三盧布是可以痛快一下的……”他對於金錢,大概光是瞧瞧也快樂。他愛一邊
說話,一邊拿著銀幣銅幣往褲子上擦,擦得亮晶晶的,就用彎手指拿到長著翻鼻孔的臉跟前
仔細瞧,眉毛索索地動。但他對於錢卻不吝惜。
有一天,他要我跟他賭錢。我說我不會。
“你不會?”他奇怪了。“你怎麼不會呢?虧你還識字!那我教你,我們賭著玩,賭
糖……”他贏了我半磅方塊白糖,一塊一塊地放進他毛茸茸的嘴裡。後來見我已經會賭了,
就說:“現在來賭真的錢!有錢嗎?”
“有五盧布。”
“我有兩個多盧布。”
不消說,他很快就贏光了我的錢。我想翻本,把一件值五盧布的褂子作了賭注,也輸
了,於是又把值三盧布的新靴子作了賭注,又輸了。那時雅科夫不高興了,差不多有點生氣
地說:“不,你不會賭,太狂熱了——一下子就把褂子、靴子都輸掉了!這些東西我不要。
我把衣服靴子還你,錢我還你四盧布,你拿去。我拿一盧布,算是學費……好嗎?”
我很感激他。
“我不在乎!”他回答我的感謝說。“玩兒,這是玩兒,也就是取取樂。你卻跟打架一
樣,就是打架,太急躁了也不成。
要瞧準了再動手,用不著急躁!你年紀輕,必須好好兒剋制自己!一次失敗了,五次失
敗了,七次就罷手——走開。等你頭腦冷靜了再來!這是玩兒呀!”
我越來越喜歡同時又不喜歡他。有時他講的話很象我外祖母講的。他有很多吸引我的地
方,但他那種對人極度的、恐怕一生也改不了的冷漠態度,卻使我很不喜歡。
有一次,夕陽西沉的時候,有一個二等艙客,他身材高大,是彼爾姆商人,喝醉酒落進
水裡了,在金紅色的水面上拚命地泅著。機器馬上關了,船停了下來。船輪下滾出雪一樣的
泡沫,被夕陽照著,染成血一般的顏色。在這沸騰的血浪中,離船艄遠遠的地方有一個黑魆
魆的人體,從江面上傳來動人心魄的刺耳的叫聲。客人們擠到船邊、船艄上,大聲叫嚷著。
落水人的一個同伴,是一個紅髮禿頂的漢子,他也醉了,用拳打著大家,擠到船邊嚷著:
“滾開!我馬上去撈他上來……”已經有兩個水手跳進水裡去了,划動著雙手向著落水的人
身邊泅去。船艄上放下了救生艇。這時候,在船員的叫喚聲、女人們的尖叫聲中,聽見雅科
夫的鎮定自若,象流水一樣的聲音:“要淹死的,準要淹死的,因為他穿著褂子!穿著長褂
子,準要淹死的。好比女人,她們為什麼比男子淹死得快,因為女人穿裙子。女人落水馬上
往下沉,象個一普特重的秤錘子……嗨,瞧哇,他已經沉下去了,我決不胡說……”商人果
然沉下水裡去了。撈了兩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