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坐密室指揮。”
狄公點了點頭,接道:“萬一帆被捕時還有恃無恐,但一聽得劉飛波隻身潛逃,多年事業毀於一旦,便覺絕望。有心向我吐實情,不意被衙中那典獄毒死滅口。而王玉珏、康仲達兩人見劉飛波不敢露形,便也自拿章程,意在奪柄。王玉珏潛入密室擬取走黑龍會行動細則與賊人名冊,不料劉飛波早有防範,數日前已將那錦囊文書瞞過樑大器偷偷移入梁府,密藏在涼軒的金魚缸內。”
陶甘道:“王玉珏也正是在密室中被老爺用鎮紙玉虎打死。”
喬泰問:“老爺又是如何判出那錦囊文書必藏在金魚缸中?”
狄公笑道:“當時梁府的宅院花園幾已變賣一空,梁大器平日行止憩息又在涼軒、臥室兩處。臥室許多不便,故我斷定錦囊文書必藏在涼軒中。——涼軒內別無他物,只有一架鸚鵡與一缸金魚。金魚缸內正有一凸起的白瓷蓮蕊,正合文書形制,端的可疑。且那日我在涼軒等候時,正擬伸去缸中餵食,那幾尾金魚驚恐亂竄,都有意躲避白瓷蓮蕊。——這正可說明劉飛波白瓷蓮蕊內嵌藏文書時,缸中金魚必受折騰。驚恐之餘,金魚也學乖巧了,見有人探手入魚缸,便四面逃竄,遠避那白瓷蓮蕊。——我大膽嘗試,果然拿獲重要罪證,將黑龍會一網打盡。”
狄公收起鉤竿:“可見這魚也是通靈性的。你看,它們知道我等五人來此,意不在魚,故也不來湊趣。半日只釣著一條,還是自願上鉤的,不避刀俎。——我們不如也放了它吧。”說著倒了魚簍放生那鯉魚去了。
南門湖上一片玻璃晶亮。
喬泰沮喪道:“不避刀俎,正應了杏花的命。保不定正是杏花變的哩。如今聽說大仇已報,賊首伏法,好不得意,竟忘了身亡根本。”
狄公臉上堆起愁雲。此時涼風乍起,波理回漩,白日正隱在一塊烏雲背後。——遠處漢源城家家戶戶正升起炊煙,一派寧靜祥和的氣象。
第六部 紅閣子
簡介
“只是當那小崽子竄進紅閣子時,我才驚醒過來,知道事情不妙。你說,快,快,將姓陶的死屍拖進臥房。又將匕首塞在他手中。鎖了房門,再將鑰匙從窗柵扔進去,你我也匆匆逃離了紅閣子。——誰知那日一分手便二十年。再也不曾見著你的蹤跡,想死我了。當中變故迭生,時疫捲來,官府焚街。我從死屍堆裡爬出,拾得性命。遂冒了一個名叫凌碧雲的妓女身份苟且到今日。”
“二十年來我一直懸念著你,幾乎片刻夫輟。我曾聽說你在朝中當了大官,忽而又聽說你染了不治之惡疾,再也不敢見人。——好了,昨日的噩夢全醒了,黑雲驅趕淨盡,你又靜靜地伏在我的胸脯上,象一匹聽話的羊羔。你那身影仍是當日夕陽下的天神一般孔武有力,彤光四射。哎喲喲……”
凌仙姑輕輕地撫摸著象羊羔一樣伏在她胸前的李經緯。一啼一聲地呼喚吟歎。
狄公再看時,李經緯獨眼早已閉合,已是一具腥臭的新屍,蜷縮在凌仙姑懷裡,一動不動。
第一章
黃昏,狄公、馬榮兩騎並轡沿著一條與金華江平行的官道急急馳驅。
夕陽如火,熱風追隨。兩人衣袍早溼作一片,貼上在背脊上,十分狼狽。賓士了一整日,都覺口唇焦敝,睏倦異常。
“老爺,前面隱約閃出燈火,恐有市鎮。我們且去投宿,明日再行。”馬榮道。
狄公點了點頭:“前面果有市鎮,必是金山埠無疑,離金華城尚有六十里哩。”
官道西邊出現一座小廟,佛事正。山門內外香客擁簇,一派煙燭。老高聳起一幢草草扎就的紙木牌樓,牌樓下旗旌林立,冥器堆積,四周團團懸掛的白紙鬼燈早點亮了。供案上一盤盤、一迭迭時新果瓜、蜜脯糕餅。
“祭鬼終末三日,竟是這般隆盛。”狄公嘆道。
原來民間七月十五開始祭鬼,三十大晦終止。臨末三日尤是高潮,十分鬧熱。百姓都看作年節,雖不甚敬誠,卻供祭得有聲有色,極富場面。
馬榮緩轡正看得有趣,迎面又見聳立一幢石頭大牌坊。當著路口。重歇山簷,雙獅拱衛,十二根石柱雖經風雨剝蝕,仍嶙峋硬朗。牌額上書著“金山樂苑”四個大字。
狄公道:“果是金山埠了。這樂苑大有聲名,內裡多是花街柳巷,處處調脂弄粉,戶戶品竹彈絲。漫說是這裡婺州的風流淵藪,佔了絕大風光,便是杭、臺、溫、衢、處各州縣的公子王孫、官紳商賈都麇集來這裡圖歡銷魂,認作是紙醉金迷地、溫柔富貴鄉。”
(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