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右邊圓洞門外傳來模糊的聲響,趕緊穿出那圓洞門仔細諦聽。聲音來自一個臺基有四尺高的亭閣,亭閣內果然有燭火晃閃,亭閣外是一個四面粉牆抱定的小花園。小花園裡荒草萋萋,蟲聲卿卿,沿牆種植一排古柳高槐。亭閣四面窗格和頂簷瓦翎新近修葺過,而其它部分則很是荒敗。正門兩扇硃紅格子門緊關著。
狄公審視情勢,見亭閣左邊的圓牆只有四尺高,牆外大樹參天,蔥鬱一片。他揀定了一個牆磚凸凹處飛身攀登上那堵園牆,大著膽朝那亭閣飛快爬去。當他爬近亭閣正待趴下身子向窗格里窺覷,月亮卻被烏雲遮蔽了,四周一片漆黑。他聽見那女子說:“我先知道了你為何來的這裡,我才告訴你……”接著是一聲詛咒,然後是扭打的聲音。女子大叫:“把手放開!”
突然,狄公身下的牆頭搖動了一下,他趕緊拉住牆外一根樹椏,竭力穩住身子。十幾塊磚“嘩啦啦”倒塌落到了牆下的瓦礫堆上。狄公汗流浹背,正驚惶處,忽聽得亭閣裡那女子一聲淒厲的叫喊,然後聽見門格被開啟和急促的腳步聲。
狄公急忙跳下牆來,大聲叫道:“休得逃跑!”但無濟於事,隱隱聽得遠處樹枝“噼啪”折斷的聲音,一個黑影飛身逃進了樹林。狄公待要追趕,早不見了影蹤。
亭閣的門半開著,亭閣裡燭光搖曳,那女子躺倒在地上。
狄公氣急敗壞登上亭閣的臺階,不由在門口趔趄幾步。那女子仰天躺著,一柄短劍刺進了她的左胸,劍柄露在外面。狄公心中叫苦,忙走上前蹲下到她身邊,仔細端詳了她平靜蒼白的臉——她已經死了。
狄公憤怒地自語道:“她出了錢僱我保護她,而偏偏在我的眼皮下被人殺了!”
她顯然試圖保衛過自己,她的右手緊捏著一把薄刃小刀,刀上還粘著血跡,血跡從地上到門口滴成一線。
狄公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袖,那裝有金錠的紙包不見了。只有兩條鮫綃汗巾和一張單據,單據上寫著柯府琥珀夫人百拜交納。
狄公心中大疑。他聽人曾說起過柯元良的正夫人多年來一直患有不治之症,為此柯元良又納了一房侍妾,名喚琥珀。琥珀年輕美貌,想來這死者定是她無疑了。柯元良這個糊塗蟲竟讓他的愛妾獨個來這兒替他買進什麼價值連城的骨董,卻不知原是一個搶奪金錠的圈套。
狄公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細細看了這亭閣。亭閣裡除了一把椅子和一張竹榻外幾乎沒有什麼傢俱,也並不見一個可以貯藏東西的地方。內牆和天花板新近修葺過,窗格都裝上了鐵柵,門外掛著一把胳膊般大鐵鎖。他搖了搖頭,緊皺了雙眉,略一沉思便用蠟燭點亮了燈籠出小花園,過圓洞門,轉來庭院直進那大廳堂。
大廳堂裡空蕩蕩,幽暗潮溼。廳堂後壁高高懸掛著一方積滿塵土的匾額,匾額上三個泥金大字:“翡翠墅”,落款是董一貫。幾翼大膽的蝙蝠飛來在狄公頭上繚繞,地上好幾尾老鼠來去奔竄,廳堂裡像墳墓一般陰森恐怖,廳堂外寒氣凝重,靜寂虛寥。
狄公又回到那亭閣,蹲下身來小心將短劍從女子胸脯拔出。短劍一直刺到了她的心臟,玄緞長裙浸透了鮮血。他又從女子手上抽出那柄薄刃小刀,用一塊帕巾將他它們一併包裹了。最後細細看了一眼亭閣現場,才轉身下了臺階。
這時月亮又從烏雲裡鑽出來了,狄公回頭向那黑黝黝的曼陀羅林憂慮地看了一眼,那鬼怪般猙獰的大樹夜來更令人膽寒心怯,毛髮悚然。突然,狄公發現有人正沿著低矮的園牆偷偷走來,隱約只見那人蓬亂的頭髮。那人顯然沒有察覺狄公,自顧不慌不忙慢慢走著。狄公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怖,全身不由顫慄起來。他趕緊蹲下,輕輕地貼向那堵矮牆,抓住牆頭用力翻了出去。牆外是一條長滿野草的小溝,高牆頭竟有六七尺高,牆外並不見有人。
狄公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可怕的人。忽而狄公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原來是月光戲弄了他——那只是一隻烏龜拖曳著一束纏結的野草。
“原來卻是你這個小精靈在耍弄我!”狄公一把揪住那烏龜,扯去了背上的那束野草。又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巾將它包裹了,四角繫了結納入袖中。然後翻過牆來,跳回到花園裡。
狄公出了翡翠墅門樓,好在手中有盞燈籠,很容易地循原路回到了白玉橋鎮。
白玉橋鎮市廛上依舊一派節日歡樂的情景,燈光輝煌,人群如鯽。狄公找到了白玉橋鎮署的裡甲,披露了自己身分,命令裡甲委派團丁去翡翠墅將那女屍收後了運去城裡衙門,並佈置下十二名團丁守衛翡翠墅直到天亮。然後他從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