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一行在內廳稍事休歇,便隨盧大夫進入了葉夫人臥房。
臥房內一張精緻的紅漆大床,床上葉夫人屍身已用一塊白布遮蓋。狄公掀開白布一角看了看死者變了形的臉,示意仵作開始驗查。女僕正蹲伏在床前嗚咽,狄公看了她一眼,決定待一會再細細詢問她。
他轉身問盧大夫:“你是何時發現葉夫人懸樑的?”
“僅僅半個時辰之前。夫人反鎖了房門,半日不曾出來,女僕發了慌。正值我來葉府替葉夫人送藥,女僕便拽著我拉開了臥房的門,見夫人已懸掛在樑上,兀自搖晃著。我剪斷了那幅布條,見夫人早已斷了氣,身子冰涼,四肢都已僵硬了。我便與女僕一起將夫人屍首放平在這床上,用一塊白布遮蓋了。”
狄公道:“盧大夫,你協同仵作一齊再細細檢驗一下葉夫人的屍身,填個詳盡的驗屍格目。——你最初發現屍體,可多提供仵作些當時的情況。”
狄公於是領了陶甘、喬泰、馬榮循昨夜原路直上枕流閣。
進了枕流閣長廊,狄會看了看臨河那一排窗軒的竹簾,吩咐陶甘將竹簾全部捲起。
馬榮突然驚叫道:“老爺,這長廊同我昨日去袁玉堂那嵌鏡大箱裡看到的傀儡戲畫片十分相象。不過畫面上還有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正在鞭笞一個可憐的女子。那女子就被按倒在這張繡榻之上,只是這繡榻稍微挪動了點位置,窗軒廊柱也沒雕花。”
“你說什麼?”狄公驚問。“袁玉堂?”
“老爺,這還須細細說來,莫非真有這等巧合不成!”馬榮又驚奇又納罕。
“馬榮,你坐下慢慢說來,休要漏了情節。”狄公吩咐道。
陶甘與喬泰去窗軒都將一排竹簾全部捲起。
馬榮坐在繡榻上將昨夜五福酒家遇藍白前後如何與袁玉堂閒聊,看傀儡畫片,袁玉堂父女如何故意不認等細節—一與秋公詳說了。
馬榮說完剛一站起,望了望長廊窗軒外,猛然又想到什麼,忙大聲說道:“竟又是巧上加巧了!袁玉堂讓我看的第二套畫片正是柳樹蔭裡一痤樓閣,樓閣下一座石橋,石橋下一座水亭——石橋上還有幾個人哩。這又不是同窗外對面那何朋家柳園一模一樣麼?”
狄公探頭細看了運河對面何府的柳園,心中暗暗詫異,不由大悟。說道:“這意味著袁玉堂知道六年前葉奎林在長廊鞭笞侍婢至死的內情,那何朋或許也參與了這起罪行。藍白不是告訴你說他父親在何朋府上當過侍僕。袁玉堂是這一酷虐罪行的親眼目睹者!馬榮,你得儘快將袁玉堂找來見我,愈早愈好,切勿耽誤了。此刻你同喬泰去窗臺外看看,一個人從河對面泅渡過來,沿石柱爬上窗臺,再跳入這長廊是否可能。——要做到這些需要何種體魄和身段,或什麼非常的絕技。”
馬榮和喬泰仔細看了那窗臺和石柱,又爬出窗臺外試著攀援下石柱,不禁咋了咋舌,口稱艱難。
喬泰道:“看來從石柱爬上這窗臺來的兇手不僅體軀高大,且有靈巧的攀緣本領。何朋經常打獵,爬樹或許正有一套解數,可他體軀並不高大。”
狄公道:“但我注意到他的兩條胳膊很長,象猿猴一般靈活。”
這時葉府那年輕侍僕上長廊來獻茶,狄公細細望著她的臉面,不覺暗吃一驚。
那侍僕退下後,狄公說:“陶甘,你沒意了那侍僕的臉面不曾?”
陶甘一愣,搶了捻左頰上三根照毛,轉了幾圈烏珠,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答道: “老爺,我知曉了。他那張臉不正同何朋十分相似麼?她的母親——葉夫人的女僕—— 很可能便是何朋的姘婦。她對葉奎林咬牙切齒,對何朋卻曲意袒護。昨夜正是她擦拭去了這窗臺上何朋留下的足印,為何朋作案滅跡,試圖將真相遮蔽起來,迷惑我們的眼光。”
狄公忽然又問馬榮:“袁玉堂知道你的身份嗎:”
“他頭裡以為我只是一個兵士,我後來告訴他,我是京兆衙署的果毅都尉,負責京師的靖安刑事。”
“你必須馬上就找到袁玉堂。今天中午你能見到藍白,但未必能見到她的父親。袁玉堂必有許多隱事瞞住了她的女兒。事不宜遲,立即行動,快與喬泰去關帝廟後尋到他。找到他時務必也將他的另一女兒緋紅帶來衙署見我。我們下樓閣去吧,算來仵作和盧大夫驗屍也差不多完畢了。”
他們四人回到葉夫人臥房外的荷花小軒。
仵作上前遞上詳細的驗屍格目。說道:“老爺,葉夫人確係懸樑自殺無疑。死了約有一個時展了,叫衙役們將屍首收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