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闌的心臟“撲通”一聲,她沒有想到,自己和寬叔、阿惠刻意保守的秘密,竟然被dad猜中了!
“我走!”林若翰光著腳下了床,氣喘吁吁地說,“我要去見警察司!不,去見總督和輔政司!告訴他們,我是冤枉的,他們只要找到易君恕,就一切都清楚了!”
“牧師!牧師……”阿寬和阿惠手忙腳亂地扶住他。
“Dad!你是要去告發易先生?”倚闌猛地撲倒在地上,抱住父親的雙腿,“不,你不能去!他是個好人,是個無辜的人,已經被警察追趕得走投無路,你還忍心再追上去刺他一刀嗎?Dad,你是上帝的信徒,基督的使者,你聲稱自己愛天下的人,發誓要救助所有不幸的人脫離苦難!你曾經把易先生從死神手裡奪了回來,難道現在要親手把他送上斷頭臺嗎?上帝不能饒恕你!”
女兒的熱淚滴在林若翰的雙腳上,他猛地一個戰慄!
“上帝,上帝啊……”林若翰痛苦地一聲呻吟,頹然跌坐在床上!
翰園的上空,一片漆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鐵柵門外,兩名荷槍實彈的英警像幽靈似地在山道上徘徊。
天將拂曉,梅軒利便遵照總督的指示,匆匆趕往大埔,隨行的有遲孟桓和四名印度錫克族警察,經過九龍寨城,又向大清國的駐軍“借”了五名兵勇。於是,這支不大的隊伍便呈現了膚色駁雜、服飾不一的獨特景觀:碧眼黃髮的梅軒利頭戴尖頂帽盔,身穿上尉警服,腰挎指揮刀;面孔黝黑的印警裹著腥紅包頭,身穿綠色警服;黃臉低鼻的遲孟桓西裝革履,中國士兵頭戴傘形帽,身穿大清號衣。為什麼隊伍中沒有一個英警?這是梅軒利的有意安排,他已經在屏山領教了華人對“英夷”的反感,所以,在正式接管新租借地之前,暫且先由“紅頭阿三”出面而儘量不向那裡派出英警,以避免衝突。從九龍寨城“借”來的這五名清兵準備用來接替原來留守泮湧警棚的兩名“紅頭阿三”,萬一當地鄉民鬧事,就讓他們來彈壓,“以華制華”。
下午三點鐘,梅軒利一行到達泮湧。運頭角山上的警棚仍然沒有完工,木架上稀稀落落地覆蓋著一些草蓆和葵葉,大部分還露著天空。兩名“紅頭阿三”懷抱步槍,瑟縮著靠在柴草堆上,好似被航船拋在孤島上的魯賓遜,猛然看到警察司閣下帶著隊伍來了,如同盼到了救星,騰地彈跳起來,向他立正敬禮。
“稍息!”梅軒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向他們喝問道,“我上次從這裡回去,又是三天過去了,為什麼仍然毫無進展?”
“報告上尉!”“紅頭阿三”可憐巴巴地說,“這裡的老百姓簡直不可理喻,新僱來的苦力又被他們趕跑了,沒有辦法!上尉,我們實在沒有辦法!”
“哼!”梅軒利不禁心頭火起,“你們兩人繼續守在這裡,我去找聾耳陳!”
梅軒利和遲孟桓帶著印警和清兵下了山,直奔聾耳陳家。
聾耳陳見了梅軒利,慌得磕頭如搗蒜:“長官,請你饒了我吧!我把錢退給你,搭警棚的事我不管了,那兩位黑臉總爺的飯我也不送了,這筆生意我不做了……”
“什麼生意不生意?”遲孟桓一把抓住聾耳陳的領子,把他像一隻小雞子似地拎了起來,朝著他的耳朵吼道,“政府把建警署這件大事託付給你,是對你的信任,你這個人怎麼毫無信用?拖拖拉拉,辦事不力,貽誤軍機,嚴懲不貸!”
“遲……遲先生,”聾耳陳哆哆嗦嗦地說,“不是我不辦,實在是有難處!你們在山上蓋屋,鄉鄰們不答應,他們說,誰敢幫鬼佬做事……”
“混帳!”遲孟桓怒吼道,“什麼‘鬼佬’?”
“這……這是他們說的,誰要幫……幫鬼佬做事,當心被‘豬籠浸水’!”聾耳陳眼淚汪汪,“我可不敢,再不敢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要緊哪!求求你們,不要再難為我了……”
聾耳陳的老婆兒女也在旁邊跪滿了一地,哀哀地求情:“長官,饒命吧……”
“嗯……”梅軒利想起在屏山所遭遇的那種群情洶洶的情形,相信聾耳陳說的也是實情,便安慰他說,“你不要怕,政府要做的事情,決不會因為一些刁民的反對而罷休,他們也不敢對你無禮。你去請幾位年長的鄉紳到這裡來,我向他們作一些解釋!”
遲孟桓把這番話又朝著聾耳陳的耳朵吼了一遍,聾耳陳為難地說:“他們哪肯聽我的?在大埔這一帶,勢力最大的是鄧家和文家,老百姓都跟著他們走。聽說,那些人今天又在文武廟集會,請長官到那裡去和他們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