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寬低聲說,“遲……遲孟桓來了!”
“遲孟桓?”倚闌一愣,聽到遲孟桓這個名字,心頭就一陣厭惡,“他又來做什麼?我不見他!”
“他……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阿寬結結巴巴地說,“陪著一位高階警官,還有兩個‘紅頭阿三’……”
“啊,警察?!”倚闌吃了一驚,她實在想不出,遲孟桓和警察一起來到翰園意味著什麼?“我去看看!阿惠,你等一等再走……”
倚闌對著鏡子攏了攏頭髮,然後出了房間,走下樓去。她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很慢,以爭取一些時間考慮對策,但直到邁下樓梯的最後一級,仍然心中無數。
客廳裡,遲孟桓滿面春風地在等著她,旁邊站著威風凜凜的梅軒利,還有兩名膚色黝黑的印度籍警察。
“下午好,林小姐!”遲孟桓主動上前招呼道。他這次前來,已今非昔比,再沒有去年秋冬那副殷勤相了,滿腹充騰著報復的仇恨。但是,他卻並不想讓梅軒利看出自己和翰園還曾有過什麼瓜葛,所以,仍然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倚闌伸出了手,似乎還要重溫一次吻手禮的舊夢。
“遲先生,”倚闌卻並沒有伸出手,冷冰冰地說,“自從我們那次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我認為你已經沒有理由再到我家來了!”
“林小姐……”遲孟桓有些尷尬地訕笑著,“理由總是有的,我今天並不是來進行私人拜訪,而是陪這位長官執行公務。好,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香港政府警察司梅軒利閣下,林小姐恐怕還不認識吧?”
“噢……”倚闌吃了一驚。她的確是第一次見到梅軒利,但幾乎香港的每一個市民卻都知道梅軒利的大名,因為他是滿街耀武揚威的英警、印警、華警的最高長官。倚闌看著一身警服、面孔嚴峻的梅軒利,心裡在納悶兒:這個人突然到此,而且由遲孟桓陪同,要做什麼呢?
“你好,林小姐!”不苟言笑的梅軒利向她點點頭,“認識你很高興,我曾經在總督的辦公室裡見過你的父親。”
“你好,閣下!”倚闌心慌意亂地答道,“我也聽dad說起過這件事。可是,今天我dad並不在家,他和卜力總督、駱克輔政司一起到廣州去了。閣下不知道嗎?”
“我知道。”梅軒利說,“可是我今天並不是來拜會林牧師,而是要見另外一個人。”
“誰?”倚闌一愣。
“你的家庭教師,”梅軒利說,“易君恕。”
“啊,易先生!”倚闌的心裡“咯”地一聲,剎那間,她已經明白了遲孟桓陪著梅軒利到此意味著什麼,一顆心慌慌地狂跳不已!但是,躲避已是不可能了,她只有強制著自己的慌亂,對付這兩個居心叵測的不速之客,“請問,閣下找易先生……有什麼事?”
“他被指控犯有妨害公共治安罪!”梅軒利說。
他的這句話一出口,客廳裡像爆炸了一顆炸彈,阿寬和阿惠都大驚失色!倚闌狂跳的心臟卻漸漸平靜了下來,她早就感到,易先生是在一條佈滿地雷的道路上行走,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發一聲巨響,而現在就已經到了這個時刻。使倚闌感到萬幸的是,易先生今天竟然奇蹟般地避開了地雷,而讓她第一個聽了這聲巨響,並且能夠親身去為易先生抵擋,儘管一個十八歲少女的身軀太柔弱了……
“這不可能!”倚闌斷然說,“易先生是一位謹言慎行的讀書人,他怎麼可能去妨害公共治安?閣下,這恐怕是弄錯了!”
“沒有錯!”遲孟桓不等梅軒利開口,搶先說,“易君恕在我們的友好鄰邦中國就犯上作亂,被朝廷通緝,逃到香港又陰謀反對我們大英帝國……”
“遲先生!”倚闌打斷了他的話,“請問,你是哪國人?”
“這……這還用問?”遲孟桓最不願意觸及這個問題,卻恰恰在這一點上被刺痛了,回答得便有些不那麼理直氣壯,“香港是女王陛下的領土,當……當然我們都算是英國人……”
“‘算’是英國人?”倚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遲先生這麼說,似乎還早了一點兒吧?據我所知,遲氏雖然靠幫助英國攻打‘友好鄰邦’中國起家,卻直到現在也還沒有被批准加入英國國籍,真是太委屈你們了!”
“你還說我?”遲孟桓的臉騰地紅了,“你這個英國人本身就是假的!”
“是的,我不是英國人,我的父母都是中國人,”倚闌說,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湧動,“在我不幸的童年,作為林牧師的養女,加入了英國國籍,對此我已經沒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