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卻站著不動。那人煩躁地說:“你以為我喜歡多這事!這樣你才能安心些知道不?許個空頭願吧,雖然明知是在騙自己,但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呀!”
“你走開!我沒有死!我不能死!”
“行了。你普通得就象牆角的一隻臭蟲,憑什麼不能死?”
李桐一把推開那人喊道:“我不能死!盧雲和孩子怎麼辦?她們怎麼辦?你知道嗎?”
那人被推倒在地,等他爬起來時,李桐不由一驚:那臉上已佈滿刀痕,眼裡閃著淚光,那人嘶聲喊著:“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那又怎麼樣呢?能怎麼樣呢?”
“我要去找她,象影子一樣陪著她們,即使死也要離得近一些。”
“可你到哪兒找她們呢?你能去哪兒?不論你朝那個方向走,都只會繞到一條路上:回憶。回到過去那些時日的場景,在那裡,你也只能無聲無息地躲藏,象陽光下的一片影子,漸漸變淡消失。我建議你不如大喊幾聲,發洩一下得了。”
“我要去找她們。”
“你找不到的!”
李桐轉身就走,來到窗前,已不見盧雲的身影。他趴在窗上朝裡望著,忽然想起來,這是學校的教師宿舍。他一間間挨窗看去,都是空無一人。他自言自語著:“都上課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她馬上就回來了……”卻只覺眼前一陣陣地模糊了,他停下來大口喘著氣,心想:“她不會回來了!她早已不在這兒了!我在等什麼呀?”又止不住地想著:“可是,她曾經在這兒住過,她的影子在這,她的聲音在這,她的腳印在這……”
眼前又模糊了。他大睜著眼卻什麼也看不見。他大吼一聲,使勁揪自己的頭髮,抓自己的臉,漸漸的,又能看見一些了,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棟老式的家屬樓前,沒有陽臺,二樓一扇窗外的鐵絲上晾著一條格子床單。這時,那扇窗開啟了,探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腦袋,動作遲緩地收那條床單。他看著那扇窗又關上了,看著那曾被他打壞玻璃的地方糊著的報紙,嘴唇哆嗦著,輕輕叫了聲:“媽。” 。 想看書來
第七十五章
他走進樓門,樓道里堆滿了東西,蜂窩煤、破竹椅、舊車子,都落著厚厚一層灰。他上到二樓,來到那扇無比熟悉的家門前,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
從屋裡傳來蒼老的聲音:“是桐兒回來啦?”
他站在門口,看見母親正坐在床邊縫補著什麼,戴著老花鏡仍看不清楚,把活計舉起來藉著視窗灰白的光線端詳。他走進屋子,母親放下活計朝他這邊望望,卻根本就看不見他似地,嘆了口氣又低下頭喃喃說著:“唉。都過自己日子去了。”又手撫活計,滿是皺紋的臉上微笑著:“桐兒,你什麼時候也回來一下,看我給寶寶準備了這麼多東西!”又看著門口陷入茫然,似乎忘了要說什麼。好一會才又忽然高興起來,解開身邊一個布包袱整理,一邊自言自語:“我看不清楚,做不出什麼好樣子了……”
他扭身出了屋子。母親獨居多年,因為遠,去世時他也沒在身邊。現在母親在哪兒?他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對母親這已沒有盡頭的孤單。
他跌跌撞撞地跑著,心如刀絞,淚流滿面。最後實在沒有一絲力氣了,就坐倒在地大口喘著氣。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學校,在一間教室門口。教室裡空空的,只有一個少年正坐著望向窗外,嘴裡喃喃著:“盧老師,你還會回來嗎?”
在這一切孤單與死亡之上,天又亮了。天又若無其事地亮了。那些被黑夜埋住的臉又生動起來,那些被睡眠隔開的意識又連線起來,請問:天上為什麼有那麼多雲彩?
答:那都是我們每天扔掉的鋪蓋。
有一個農民走到屋外,忽然發現地裡種的小麥,一夜間全都變成了玉米!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於是農民站在地頭大喊一聲:“新的一天,一切照舊!”一個小偷,忽然發現昨夜摔在屋角的啤酒瓶碎片,全都變成了鑽石!一個政客,忽然發現人群正在他租住的屋外聚集,個個衣服上都印著他的名字!一個科學家,忽然發現離子對撞機裡的粒子,聚合成了一根女神的頭髮!當然,這都是不可能的。於是在每個清晨,每個人腦海裡都收到了一條簡訊:新的一天,一切照舊。發資訊者,是這世界上最大的傻B:現實。
一個人,如果他的身體需求很少,他的思想也善於自我保護,那麼,他就沒必要去面對這個傻B。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這個人只是一塊石頭,被水泥砌在權力之塔的基座裡,只是一塊泥土,被嵌在強者鞋底花紋的凹槽中,只是一隻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