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你把危險擺脫了,應當高興,幹嘛又發愁呢?”
朱元璋說:“先生對我真是洞若觀火呀!請你千萬別說破了。並非在下連生死與共的朋友也信不過,他們多是眼裡揉不下沙子的個性,惟恐走露了風聲。”
“我自然不會說破,”李善長說,“但馮國用、馮國勝豈能瞞得過?”
朱元璋一驚:“他們也看破了?”
李善長說:“他們剛從我這裡走。”
朱元璋問:“他們怎麼說?”
李善長道:“他們不讓我告訴你,裝糊塗,跟郭子興去。但他們說,郭子興這種心地偏狹的人,非但成不了霸業,壽命也長不了,人心歸向,並不是外力所能阻斷的。”
朱元璋也知道,這些朋友不會因為到了郭元帥身邊就背棄了他。但他周圍沒了他們這些人,好比一棵樹,砍去了所有的枝葉,剩一根光禿禿的樹幹,不是非枯死不可嗎?
李善長說:“好在不會長久的。你實在不讓我走,我留下就是。”
朱元璋說:“不好。你是他最看重的人,你留下,他會不放心的。”
李善長說他自有辦法。
三
夜已深,外面的鞭炮聲仍此起彼伏。
朱元璋踏著地上積了厚厚一層的爆竹紙走來,顯然酒喝得多了,腳步有些不穩,幾個護兵上來要攙扶他,又都被他推開。
路過披著綵綢紅花,窗上貼著大紅喜字的新房,他停頓了一下,卻繞開了,徑直上樓,這怪異的舉動令守在新房門口的丫環七巧不解,立刻跑進去報信。
郭寧蓮一直在洞房裡等朱元璋罷酒散席。
高高低低幾十支紅燭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新人郭寧蓮並不像別的新娘那樣安靜地坐在床頭等待新郎到來。她在燈下擦拭著一把寒光四射的寶劍。
丫環七巧跑進來報告,說總兵大人不知怎麼回事,路過新房門口看了一眼,沒進來,上樓去了。
郭寧蓮皺了一下眉頭,卻故作鎮定地說:“別大驚小怪的,他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
丫環只得退出去。
朱元璋並非忘了今天是喜日子,他心頭像壓了千斤重石,透不過氣來,儘管李善長稱讚他“忍為貴”、“不露為上”,並不能緩解心頭的悲憤之情,連自己的岳父都視自己為異己,時時處處防範,今後怎麼辦?不是要步步荊棘、處處掣肘嗎?越想心裡越堵,越堵越想痛痛快快地發洩一陣,而能讓他宣洩的人,除了通情達理的馬秀英,還能有誰?
馬秀英在燈下寫大字,金菊打了一盆熱水進來,說:“該洗腳睡覺了,今天再也不用點燈熬油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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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秀英知她指何而言,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妮子,你比我還在乎呢。”
金菊也笑了:“我是替小姐抱不平啊。”
忽然一陣樓梯響,馬秀英停下筆側耳諦聽,說:“怪呀,他怎麼回來了?”
“誰回來了?”金菊馬上想到她說的是朱元璋了,便說,“怎麼可能?這工夫和新娘子親熱還親熱不過來呢。”
話音未落,朱元璋真的掀開門簾子進來了,像往常一樣,往椅子上一坐,說,“金菊,打洗腳水來。”
金菊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看了馬秀英一眼。馬秀英笑吟吟地說:“你喝多了,走錯門了,你該到新房去。”
《朱元璋》第十四章(3)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這兒是我的家。”朱元璋固執地說,他見旁邊有一盆水,就脫了鞋襪伸進腳去。
馬秀英著急了,覺得這樣會傷害郭寧蓮,就像哄孩子似地說:“聽話,你怎麼能使性子呢?你今天是和人家郭小姐成親的好日子,你把人家扔下,那成何體統了?那會傷人家心啊。”
朱元璋突然一陣陣悲從中來,眼裡湧出淚來,哽噎著說:“誰知道我的心苦不苦?我傷不傷心?我把心掏給人家,人家還不饒我呀!”
他越抽噎越厲害,以至於放聲大哭起來。
馬秀英慌了,金菊更六神無主了,一勁兒問:“這可怎麼辦?要不要去叫人?”
馬秀英制止了金菊。只有馬秀英知道丈夫的苦衷。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不到傷心處啊。他有了天大的委屈,不到愛妻跟前來哭,誰會看重他的廉價淚水?這麼想了,馬秀英反倒心裡陣陣發熱。
馬秀英吩咐金菊先出去,叫她把門窗都關上。
金菊麻利地關緊了門窗,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