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力場,牽引著她的精神,往某些地方去。
每一個參觀者都可以有兩種選擇來更深入地瞭解達利:中英文自動語音解說器和經過特別培訓的解說員。當然後者的費用要昂貴很多。韓裳一樣都沒選,她想先用最直接的方法——進入達利的作品,對一個藝術大師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瞭解他的途徑了。每一幅作品都像一個嬰兒,和父親血脈相連,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後人所做的一切註釋,都是給這個嬰兒穿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不遠處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孩正微笑著向僱傭她的參觀者解說著,有一些不相干的人也圍攏在周圍,聽她介紹達利。韓裳也稍稍湊近了些,因為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以及關於這個名字的一段她不知道的掌故。
“一九三八年,達利當時還是一個剛剛成名的年輕人,他在著名的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引介下,拜訪了他極為崇拜的思想家弗洛伊德。當時達利隨身攜帶了一幅畫,就是面前的這幅《那喀索斯的變形》。”
周圍的所有人,包括韓裳,都順著她的手勢,望向這幅畫。
“那喀索斯是古希臘神話中在水邊顧影自憐的美少年,後來終於為了追隨自己水中的倒影跌入水中死去,並在死後變成了水仙。達利向弗洛伊德解釋說,他想表現的是從死亡到變成水仙的過程,用的就是弗洛伊德關於兒童早期性心理方面的理論。這是達利向弗洛伊德的獻禮,因為他一直以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作為指導來作畫。可是弗洛伊德卻回答達利,他看到的不是達利的無意識,恰恰相反,是有意識。達利後來說,弗洛伊德從他這裡得到的,遠比他從弗洛伊德那裡得到的多。”女孩說到這裡笑了笑,並沒有對兩位大師的交鋒作出任何傾向性的評價。,
這則有趣而莫測高深的故事正是聽眾們想要的,他們發出了各種各樣的感嘆聲。
韓裳注意到,人們在這個“達利力場”中穿行,或者在某一處停留的時候,常常會有一些共同的表現。比方說,他們會摸著下巴上的鬍子茬,低聲地問同伴:你覺得這幅畫是什麼意思?或者,他們會帶著不太肯定的語氣說:這些大大小小的叉子,我看是對男性的異化。更多的人把狐疑藏在心裡,只能透過他們的表情來推測。
幾乎沒有誰能完全猜到達利的意圖所在,達利常常說自己是一個瘋子,一個天才瘋子或瘋子天才,正常人很難完全理解他的行為。但是他的畫卻並不因為你不理解而喪失效用。恰恰相反,總是能帶給站在它面前的人強烈的感覺。
通常這是一種怪異的、讓人很不舒服的、驚慌的感覺,彷彿它一語道破了某些在心裡隱藏得很深的可怕東西。
從踏入這問展廳開始,韓裳已經下意識地知道,達利會帶給她特別的經驗。潛意識會試著讓人避開不愉快的事情,但這並不總是正確的選擇。許多時候,人需要的是面對而不是逃避。
她抬起頭,面前的是達利最著名的畫作——《記憶的永恆》。
這幅作品完成於一九三一年,首次亮相於一九三二年紐約朱利恩·列維畫廊的超現實主義多人展上3畫中耷拉在樹枝上的“軟表”形象,已經成為整個二十世紀最具象徵意味、最奇特的幻想之一。韓裳在印刷品上看過這幅畫,但她沒想到,和真正站到這幅面的面前比,兩者之間的感覺差異會這麼巨大。
躺著的怪物,幾塊軟軟垂下的鐘表,盤子裡的螞蟻,遠處的山脈和藍色中有著一抹明黃的蒼涼天空。這些極不協調的物件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裡,卻組合成了強烈的寧靜,而這寧靜又延伸成了永恆——極其怪異的永恆。
韓裳的心突然猛地跳動起來,畫面中央那個怪物,那匹頭隱沒人黑暗中,而尾部長著眼睫毛、鼻子和舌頭的馬讓她移不開眼睛。她產生了錯覺,看到這個怪物開始慢慢移動,四周的黑暗像波紋一樣一罔圈盪漾起來。
韓裳閉上眼睛,她想讓自己鎮定一下,可是幻覺並沒有消失,反而在她的身體裡,在她的顱骨之間來回穿梭著,化成一些似曾相識的影像。
不能這樣!韓裳知道她還站在展覽廳,而不是在自己家裡,可以慢慢等待幻覺消失。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她失去了重心,仰天倒了下去。
展廳裡響起一片驚呼聲。
身體在這一刻已經失去了控制,韓裳努力想要弓起背,別讓後腦先著地。從倒下到摔在地上,只需要幾秒鐘,可是失重的感覺卻彷彿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在不同的時刻,時間的流逝並不均衡。
她終究沒有真的摔倒,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