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抬頭看看天空。但灰白的雲層中並沒有巨龍的影子滑過。
他不知道他們是在朝那個方向走。老人的腳步沒有一點遲疑,彷彿遠方有什麼在呼喚著他。走累了的時候他會隨意往地上一坐,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像是閉上眼睛就能睡著。毫不理會在他身邊發呆或忙忙碌碌的埃德……但睜開眼睛時,他也從不拒絕埃德殷勤地送上的水和食物,彷彿那是理所應當。
他依舊什麼也不說,但埃德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有時他會呆呆地坐在一邊,看著老人臉上平靜的神情,忍不住心生羨慕——必定是走過了豐盛且毫無悔恨的人生。才能如此從容地獨自面對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夠做到……他短暫的生命裡已經充滿數不清的錯誤。
三天之後,天空放晴。湛藍天空下,不遠處高聳的白色雪山亮得刺眼。埃德終於意識到他們的目的地——斯奧的目的地很可能就是巨人之脊。
他甚至依稀認出了山峰的形狀,這裡離之前他和伊斯幫助野蠻人們逃離的那個洞穴並不遠。
難道死靈法師們又捲土重來了嗎?
埃德忐忑地想著,緊緊跟上了斯奧的腳步。
他們爬上了山坡,甚至經過了近一年前伊斯帶著他降落的地方,攀向更高處。在冰原上待了幾個月,多少練出些肌肉來的埃德依然跟不上老野蠻人緩慢但穩健的腳步。在他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斯奧在一個隱蔽在一塊岩石後的洞穴前停了下來。
雪堆積在洞口,蓋住了大半,露出的部分像一隻幽黑的眼睛。埃德提高了警惕,肌肉在不安中緊繃,虛握的右手中似乎還能感覺到永恆之杖冰冷光滑的表面……但它不在那裡。
它不那裡——它已經不屬於他。
埃德有一瞬間心慌得渾身冰涼,冷汗滾滾而落,風一吹冷得刺骨……卻突然想起,曾經,就在下面幽深的洞穴裡,在死靈法師和亡靈的包圍之中,不會使用任何法術的他,或許有些不自量力,卻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即便失去……或放棄了神賜的力量,他也還擁有他自己的力量,或許弱小得不值一提,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
他冷靜下來,轉頭看向老人時立刻明白,斯奧來這裡的原因恐怕與他的猜測大相徑庭。
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深切的懷念——那絕對不是即將面對危險的敵人時的表情,倒像是站在許久未回的家門……或戀人的門前。
他們花了一點時間才扒開積雪。洞穴的入口處對野蠻人來說極其低矮,斯奧只能躬身才能透過。洞內的空氣冰冷乾燥,寂靜無聲,但顯然有人居住過——架在洞穴中間的火爐,鞣製獸皮用的撐架,角落幾件粗陋的陶罐……
微弱的光線模糊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它們靜靜地待在那裡,彷彿主人很快就會回來,也讓埃德突然生出幾分無意間闖入陌生人家中的尷尬與慌亂。
這裡有屬於野蠻人的質樸粗獷的氣息,也有屬於人類的井井有條,但無論如何,這不像是死靈法師藏身的地方。
斯奧站在那裡,目光緩緩掃過不大的洞穴裡每一樣東西,然後走到火爐對面,也不管地上那張難以分辨出原本的顏色,腐爛破敗,疑似獸皮的東西有多髒,就那麼泰然地坐了下去,向傻站在原地的埃德揚起臉,說出這一路來的第一句話。
他使用的依然是野蠻人的語言,但那句話極其簡單,簡單得連埃德都能聽懂……卻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
——“歡迎來到我家,來自遠方的客人。”
埃德在驚愕中靜默了好一會兒。
等他張開嘴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老薩滿已經閉上了雙眼。
埃德屏聲靜氣地站了半天,老人都沒有半點動靜。他忍不住躡手躡腳,戰戰兢兢地挪過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確定他還活著,才稍稍放下心來。
“來自遠方的客人”呆站著,環顧周圍,默默地擼起袖子,開始簡單地打掃。然後默默地生火,融雪燒水,還幸運地抓了兩隻像兔子又像老鼠,毛茸茸可愛得泰絲看一眼就會尖叫著取個名字帶回家的小動物,滿心愧疚地剖洗乾淨,扔進了鍋裡。
等到斯奧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溫暖的火光跳躍在洞穴裡。埃德守著爐火上咕嚕嚕冒出熱氣的陶罐,撐著下巴睜大雙眼,目光炯炯地看著老薩滿。
老人微微仰頭,嗅了嗅瀰漫在洞穴裡的香氣,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埃德殷勤地遞上一碗肉湯,眼中滿是期待——倒不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