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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是很奇怪。

艾:對語言的東西有一種感應。

王:不是,是對形象的東西的一種愛好。這個在我們家可以說是個傳統。小波很小的時候,他蹲在那兒傻呆呆地看,他在看什麼?他絕不是在發愣,他在看什麼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的東西。這個東西別人可能覺得沒意思。

艾?:看他寫的《萬壽寺》,寫千年以前的長安,有什麼樹,有什麼花香,都很美。

王:他那個東西,我覺得就是印象派色彩。完全是從光影、印象的交織,從這個想象發展出來。

艾:有的人一生也不會這樣想象,你教也教不出來。

王:這是天賦。我好像記得,那就更早了,那時小波,還沒有加入我的集團,我的group,我記得我在幾歲的時候,五六歲的時候就有,現在小孩都沒有,那種感受。現在我的兩個孩子,我能知道哪個有,我那個小的有,大的沒有,大的是一個平常的孩子,特別活潑;那個小的,有時就在呆呆地,就在想什麼事情,我知道她一定在想著一些念頭,跟我小時候想的,鬼頭鬼腦的,有點相似。比如說吧,那時候6歲時,颳大風吧,就在樓上,看樓下,風颳起那個塵土,把那個紙捲到空中。然後,就覺得,特別有魅力。可以看半天,想很多東西。當時我們住在人大鐵獅子衚衕一號,好像是木樓,是段祺瑞的執政府,那是像教堂一樣的東西。有時候,我帶著小波,最小的晨光不去,還有姐姐,我們幾個人去玩。好像也是一種歷險,我們有一次還走到水牢裡去。下面還有水,走來走去,好像都有提供幻想的餘地。就是說,很多東西別人看來絲毫不出奇,可是比如說有些人看來,我們看來,可能就覺得很美。至於美在什麼地方,用文字來描述,也很困難。這就是說,也許文字並不是傳達美的一種妥善的渠道。但是我們沒有其他的東西,我們只好用它了。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

艾:那還有畫畫、音樂呢。

王:也可以。所以你看小波那些東西,他也是傳達一種意象,一種意境。我就感到,他和我一樣,一定和我感受一樣。世界上的因素太美,太複雜了。能區分出一萬種、兩萬種,可以躺在那兒隨便想象各種意境。我就知道這是一種藝術家的心靈。如果有這樣的心靈的話,你可以當畫家,也可以當音樂家,可以成為詩人。就是說,小波成為一個作家,他一定是有這方面的心靈,他一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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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歲月/艾曉明(6)

艾:你什麼時候覺得他有?

王:後來我們就有一些交流。

艾:你跟他交流有沒有覺得他小,或者他對你有沒有刺激,反過來。

王:也有啊,比如說他選擇的一些東西。他和我有一個很大的區別,就是我更喜歡帶有聖徒色彩的東西,好像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東西,我一看見這些東西,我就被吸引了。還有特別fresh那種新鮮的東西,自然的東西。我覺得我本能貼近這些東西,而小波呢,好像這些方面跟我不太一樣。他喜歡什麼東西啊,他喜歡就是那種佛頭著糞,調笑的東西。像馬克·吐溫,一見了,樂得了不得。我開始看馬克·吐溫,有點受他影響。我們跑到那個書市去挑書,我挑的書呢,有點sentimental。

艾:那是哪年的書市啊?

王:那個時候,那時候我們都還小呢。我大概12歲,他十來歲吧。我記得不太清楚。反正那時舊書攤上也有好多書,我們湊一點錢就去買。然後轉來轉去,我買的書就是有點sentimental的,有些想象,有些自然的描寫,一些風土人情。我在那裡面,能看出好多味道來。可是小波呢,喜歡看馬克·吐溫。他專揀馬克·吐溫的書看。我看馬克·吐溫,開始還不太看得進去。覺得離我的那種理想,那種宗教意識,美的理想,好像差得很遠。可是後來呢,我也喜歡,可以說我是受他的影響。我現在在小波的作品,特別是他早期的作品裡,處處看到馬克·吐溫的影子。很多影子能看出來,你看關於蛇頸龍的描寫,這是馬雅可夫斯基的影子。

艾:你是指馬雅可夫斯基那種很特別的想象是吧?

王:不是想象,就是那種新穎。有些東西在你面前,特別難忘。多數人,注意某種東西,其實這種東西呢,可能也是很好的東西,但是,由於人人都注意到,這就不稀奇了。現在有些人,比如小波,他注意到的東西,是一般人注意不到的。他把這個注意了,他記住了,他過了多少年以後,把它加工了,寫出來,別人就覺得特別有意思,是吧?所以藝術家無非是換了另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