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看來藥性兒過了。
與他和衣躺在床上,拿纖指一點點撫過他的眼,他的口,他的鼻,他的山山水水,稜稜角角,他是美的。
呀,這個男人,好深沉的男人,他把愛給密了封了,藏了六百年,以可以解脫,卻在迷亂與夢中把心事傾瀉而出。誰知他道道輪迴,死死生生,怎麼走的那奈何橋,如何飲的那孟婆湯,能獨獨不肯把妓女杜媺忘了?
淚兒下落,滴他面額。
可是該這隻鬼該還他的?世上千債萬債,杜十娘不怕底本與利息,而惟有情債太貴了,那是用鮮撲撲,紅盈盈的心兒抵了押的。
擁著他,漸漸進入夢鄉。
……
房子越換越大,他帶回來的女人一個與一個不一樣。
張阿姨、王阿姨、李阿姨……一個個阿姨,走馬燈似的在她面前的過,花紅柳綠,明滅的開放。
他抱她至膝上,一個一個的問,雖知答案只有一個,仍是不肯厭倦的問著,寶兒,喜歡這個阿姨麼?
她胳膊環著他的脖子,那是她的乾坤啊,他是她的呀。她小小的心都知道,這個世界惟他愛她。她拿臉兒蹭著他的鬍子,看一個,搖一下頭,爸爸,我不喜歡。爸爸,我不喜歡。爸爸,我不喜歡……
重複的一句,他含笑的聽著,如聽陽關三疊,她的童音便是宮,是商,是徽,是羽,合了音律,妙不可當。
每一句不喜歡,一個女人的臉兒便如蠟燭熄滅,淡了,暗了。在這淡暗裡,而她獨獨亮著,帶了光,一寸一寸的長,胳膊腿兒細長,胸前也有花蕾在悄悄的含苞了。
就這樣,長至十六歲了。
媽媽不再重要。因再沒有人說孫寶兒沒有媽媽,欺辱她的人會遭天道報應,那個罵她卑下的小女孩,沒幾天便在回家的路上,滾下樓梯,丟了一顆門牙。
他這樣愛她,他是她的驕,她的傲,她的自尊與信仰。
每次開家長會,他不象別的家長,即使萬般忙,他都抽時間來,坐第一排,溫文爾雅的與老師說話,還給學校捐桌,捐椅,揖書,捐錢,只要可捐的他都捐的,為了她,他充當了愛的大使,本市有名的慈善大家。
他們都有媽媽。可誰能有這樣的爸爸?
他們沒有,而她孫寶兒就有這樣的爸爸。
十六歲的她把孤兒院的不快全數遺忘。她快樂明亮,他的錢,他的善,他有目的投資令她裙角飛揚,額頭高昂,雙眼裡裝滿快樂,走路一蹦一噠。
呀,這世上誰肯無憑的做一個慈善家?
她身邊有一個女孩兒和她同行,她白衣藍裙,圓潤眺達,那女孩兒一身不合時宜的黑舊衣裳,清瘦少話___她是她的影子一樣。
她拉著她的手,知心的,熱情的,素素,我爸爸又給我買了新書,你到我家去看吧,省得我明天又要給你拿……
那素素抬了頭,尖尖下頜,一瓣初開的茉莉花;清新芳香;猶疑地問她,書好看嗎?寶兒。
好好看啊!她誇張的誘惑她,對她比比劃劃。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年少的友誼純淨芬芳,她覺得好的,必要與朋友一塊分享__立刻、馬上,待不得明日。
明日還有明日的好;畢竟青春是一場驚喜的盛宴;一天一朵不同的煙花;滴溜溜的升上天空;令她們看的目不暇接;不待散場。
那,你___爸爸在家嗎?她問她。
為什麼要這樣問啊?她邊回答邊想。不在的吧,一般這個時候爸爸很忙很忙很忙……
那我去。素素欣喜的回答。
為什麼?素素;難道我爸爸在家你就不去我家嗎?
素素低了頭,低聲答,寶兒;說實話;我怕你爸爸。
為什麼會怕?這素素;爸爸那麼那麼好;好的無法言說;怎麼就讓她害怕?簡直說瞎話!
她想不明白;她愛他;願天下所有的人也愛他;看出他的好來;而不是怕。
愛令她盲目;令她看不出他的威嚴;看不出他的眼裡的寒光;那寒光對陌生人徒然一亮的剎那;閃著的是鷲的光___陰沉;俊美;卻測探;打量……
險象環生;步步為營;深至無底的潭水一樣!溺進去;必九死一生;永無生天。
素素雖小;但怕的正是那莫名的眼光;混沌而不明朗。烏雲壓城城欲催。雖說他並不高大。
而她卻越發想證明爸爸的好給她;拉了她的手;搖她;去嘛;去我家;我爸爸才不可怕。我爸爸可好可好啦。
倆個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