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這種慶典徐平最頭痛的就是他不想收禮,但又攔不住別人送禮。收禮收得多了還會被臺諫盯上,平時沒事,有事了就會被翻出來做罪狀。
出了萬勝門,徐平的臉已經被凍得麻木,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樣。
剛下大路,就看見前面一個人騎在一頭青驢上,不停地呵著自己的手。整個身子都縮著,幾乎要團成一團塞到驢肚子裡去。
徐平夾一夾馬肚,加快速度從後面趕上,對驢上的人道:“君貺,來得這麼早?”
王拱辰抬起頭來,看著徐平苦著臉道:“不瞞哥哥說,我還沒吃早飯呢。本來想著去你家裡叨撓一餐,哪裡想到風這麼大,卻是虧了。”
徐平笑道:“虧什麼!喝兩杯酒,身子一熱,什麼都補回來了。”
王拱辰家裡負擔重,現在做著小官奉祿不高,清水衙門也沒有油水,日子過得自然就不如別人。徐平家裡常也接濟一下他,但處境總沒有根本改觀。都說宋朝的官員收入高,那是隻看到了高官顯貴。這個年代官員收入兩極分化得厲害,宰執節度那自然都是高官厚祿,高宅大院,家裡奴僕成群。下層小官就慘了,尤其在京城,得數著銅錢過日子。
兩人遇上,一馬一驢並行,劉小乙跟在後面。走不了多少時候,便就到了徐平的新家門前。
徐昌帶著兩個小廝正上門匾,剛剛掛上,見到徐平過來,歡天喜地地道:“郡侯回來了,快,快,把鞭炮拿出來放了!”
一時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紅色的碎紙屑紛飛。(未完待續。)
第66章 無所建明
王拱辰站在大門外,籠著手抬頭看著噼啪響著,還閃著火光冒著黑煙的鞭炮。直到一掛炮放完,才垂下頭來,對身邊的徐平道:“這倒是個好東西,放起來喜慶。哥哥家裡人手不缺,怎麼不開個店子專門賣鞭炮?過了冬至,馬上就是年節了,必然好生意!”
徐平笑了笑:“我家裡人手怎麼不缺?缺得厲害呢!等到這處宅子建好,加上在中牟的田地,都沒合適的人照看。對了,你不總說自己家裡無酒無肉,反正你的三個弟弟閒在家裡,不如就跟著我家開店如何?賺點銀錢不至於過得如此艱苦。”
王拱辰搖搖頭:“我為長兄,怎麼能那麼做?就是省吃節用,也要供三個弟弟好好讀書,將來得個功名,才好出人頭地。讓他們從商,不是平白惹人閒話。”
徐平嘆口氣,也不好說什麼。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風俗,王拱辰這種讀書出來的人,尤其在意家聲,寧可吃糠咽菜,也不讓自己弟弟從商。
應該說,這個時代並不怎麼歧視商人,而是一部分人歧視經商這個職業。
依著徐平前世的記憶,在官場和讀書人中有一種人叫清流。以前他還奇怪自己怎麼沒有感覺到,直到他回到京城為官,才慢慢感覺到了這種思想的影響。
這是清流正式開始形成並登上政治和文化舞臺的時代,他們出現的原因很難用一句話說清楚,而是思想、政治、文化、經濟、社會等等綜合作用的結果。表現出來,就是他們看不起商人,看不起武將士卒,看不起胥吏,甚至當官也看不起事繁雜的監當官,就連最基層的治獄理訟官員也被瞧不起。文官被任命為監當官會被認為是侮辱,因為開封府事務過於繁雜,設各廂廂官,文人士大夫都不屑於去做,最後不了了之。
這不僅僅是一句重文輕武能夠解釋的,而是從“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成為社會主流思想後,慢慢衍化出來的一種奇怪的社會思潮。
最少在徐平的這個時代,清流還沒有成為官場的主流,但已經開始形成巨大的社會輿論。王拱辰官場上是個很現實的人,生活中依然是寧願食不裹腹,也不讓家人從事賤業。
徐平很理解,但徐平自己可不想做這種人。做官就正兒八經做官,但生活該過得舒舒服服也不是罪過。
硝煙散盡,徐平和王拱辰進了大門。
王拱辰從青驢上取下了一對大魚,交給徐昌:“些許薄禮,不成敬意,一會讓廚子燒了下酒。”
徐昌接過,口中道:“官人客氣,何必破費。”
王拱辰哈哈一笑,隨著徐平走進裡面。
這種喜慶日子不帶禮物來顯得很不禮貌,但貴重的禮物王拱辰也買不起。這個季節周邊各縣的漁獲都運到開封城裡來賣,價錢不高,拿出來也氣派。
徐平的父母單獨住一個小院,兩人過去拜見了,便就轉到今天宴客的後園來。
一進後園,王拱辰就驚呼一聲:“好暖,這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