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現在,三說法又已經弊端重重,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而且當年因為推行現錢法而受處罰的人,如今又成了當權派,呂夷簡和張士遜是當朝宰相,李諮也入樞密院為樞密副使,那就更是不得不改了。
茶法改革,在民間牽扯到京城和地方的商賈豪強,在朝堂上牽扯到不少大臣,怎麼改都會得罪人,真不是想改就改的。
更重要的是,無論是三說法和現錢法,徐平都想一起廢掉,那就把滿朝堂的人都得罪光了。不到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徐平可真不想冒這個險。
為宦做官,徐平本來想的只是渾個身份,有了地位,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真要去得罪當權的大臣,使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不到萬不得已,徐平可不想做這種事。
又閒談幾句,李諮見徐平只是隨口敷衍,並不想說具體的事情,便只好起身走開。一者今天不談公事,再一個李諮到底是樞密院的人,用心打聽不相關的政事本來就不對。
這一次飲宴直喝到天色微黑,才宣佈結束。
不知怎麼,徐平覺得參與這種場合身心俱疲,一點都不輕鬆。聽見內侍宣佈飲宴結束,一下就鬆了口氣,急忙站起身來。
正要隨著人潮離開,皇上身邊的內侍急急來到徐平身邊,小聲道:“永寧侯且等一等,官家有話要與你說。”
徐平聽了,只好隨著內侍又到了趙禎面前。
見禮罷了,趙禎對徐平道:“你獻這幾盆牡丹,太后甚是喜歡,一天來看幾次。不過你現在年少,官職又高,不能再升遷。本要賞你些金銀,滿開封城都說永寧侯家裡富貴無雙,花不完的銀錢,小數目宮裡也拿不出手。”
徐平聽了,只好拱手:“不瞞陛下,當年微臣在中牟田園裡的時候,偶然發現用紅糖制白糖的法子,確實是攢了點錢。李樞密當時為三司使,把白糖收歸官營,價錢算得也公道,給了微臣原淳澤監的不少閒地。經過這些年仔細經營,地裡也有產出,莊裡又多放牧有牛羊,賣錢也有不少,確實比一般官員手頭寬裕些。”
趙禎聽了就笑:“你不用說得如此小心,宮裡不會向你家裡借錢。對了,聽說你在萬勝門新起了一座府第,完工沒有?”
“稟陛下,剛剛完工,正要趁著年節,請些同僚親友前去慶賀。”
趙禎聽了興致盎然:“好,如此正好。等到後日,左右宮裡沒有什麼大事,我便與一眾近臣前去同賀,如何?”
徐平急忙謝恩,心裡卻暗暗叫苦。
皇上要來你能不讓來?更何況對臣子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耀。可接待皇上可跟接待一般人不一樣,無論吃的用的,地上走的,牆上看的,一點都不能馬虎。
徐平家裡是有錢,可他自己跟這個年代的人比起來算是節儉,林素娘持家又嚴,家裡能上排場的東西並不多。為了接待皇上,非要把家裡重新裝扮不可。
自真宗起,皇帝就很少到臣僚家裡作客了,一旦出動一次也不像以前一樣隨便。太祖的時候,興致來了不定就到哪個老部下家裡走動,甚至雪夜到趙普家裡,由趙普的妻子隨便弄點湯餅,兩人高高興興地吃了也就過去。現在哪裡還行?
趙禎哪裡想到徐平在想這些,口中道:“你家裡只要備幾個人的酒食就好,其他一應器具,自有宮裡人送到府裡去。去的人不會多,無非在京大學士和幾位翰林詞臣而已。”
徐平答應,見趙禎已經有了酒意,便謝恩告退。
出了皇宮,走到半路,徐平先拐到李璋家裡。
皇上來作客,別的陪客不能請,但李用和一家卻不能不請。僅靠著在邕州的政績和戰功,徐平官可以當大,但能夠讓皇上視自己為近臣自己人,還要靠李用和的面子。
李璋也已經休假,正在院子裡與迎兒逗兒子黑虎閒開心。
徐平不是外人,因為先前李璋有吩咐,僕人不用通報,便直接帶著進了李璋小院。
聽徐平說完,一邊的迎兒就驚呼一聲:“唉呀,我們這裡是皇上的親舅家,這麼久了還沒登過一次門呢!這便就到你們家裡去,多麼榮耀的事!”
李璋瞪了迎兒一眼:“哥哥在邕州立了多麼大的功勞,怎麼能夠比!皇上出宮,可不是一般的事,哪裡像平常人一樣隨便走動看親戚!快不要亂說話!”
徐平苦笑道:“快不要說了,我家裡一直隨便慣了,皇上要來,正不知道從哪裡收拾起。反正李世叔還沒有回來,這兩天你們一家便就先住到我哪裡去,幫著參謀一下家裡該怎麼佈置。自新府建好,你們還沒去長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