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林文思,就是林素娘也是自小隨著父親飽讀詩書,這是真真正正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她可不是青樓的姐兒,一顆春心天天躁動不休。如果不是這樣一首詩,徐平寫出來什麼“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這種,文采再好,林素娘也不會對他抬一下眼皮。她心目中的讀書人,是父親林文思這種,飽讀聖賢書,最好還能夠在東華門唱名而出,騎大馬,穿紫衣。至於流連妓院青樓,一味寫鶯鶯燕燕的落魄文人,他們有自己的粉絲團體。
徐平對這個時代女人的印象,大多來自前世看來的各種故事,基本分為兩種。一種是深居香閨的,或是青樓畫舫的,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一顆多愁善感的小心肝,愛的就是那風流才子。還有一種就是林素娘這種,知書達禮,端莊賢淑,一句人大半的心思都要著落在別人身上,道盡一切。她們可能沒有自己細膩的內心世界,卻集男人幻想的女性美德於一身。男人選陪伴自己過一生的另一半,尤其是這個時代,會選哪種?
在徐平的認識裡,這個時代的女性還是太像了,也就沒有什麼特別挑選的心思。林素娘足夠好了,他也樂於接受。
如果穿越的不是這樣一個世界,如果世界上的女人長著三個頭,生著八條腿,八十八個竅的玲瓏心肝,各個都不一樣,徐平絕不可能這麼容易接受一段安排好的婚姻。
自那一天的熱鬧,忽忽又是幾天,平平淡淡地過去。
五月甲午,初八,徐平下了課,夾著兩本書回了自己小院。
秀秀趴在院子裡的小方桌上,愁眉苦臉。
徐平繞著她轉了一圈,奇道:“秀秀,你怎麼了?”
秀秀看著桌上盆裡的各種粽子,嘆了一口氣:“官人,連續吃了幾天粽子,秀秀也吃不下了。”
徐家畢竟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又有蘇兒要表現自己的江南手藝,各種各樣的粽子不知有多少送到徐平這裡。徐平前世什麼樣的粽子沒見過?也就是粘小米的覺著新奇,多吃了幾個,剩下的就都歸了秀秀。
秀秀出身於貧苦人家,確實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開始吃得興高采烈,到了今天,終於吃不下了。
徐平道:“這有什麼好愁的,送給外面高大全他們吃就好了。”
秀秀苦著臉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徐平笑了笑,拍拍她的腦袋:“先放在這裡,一會我讓他們自己來拿。”
秀秀這才站起身,臉色綻放開來。
自上一次的粽子事件,秀秀的心裡終究還是留下了疙瘩。
見到徐平夾著兩本書,秀秀奇道:“官人,今天怎麼帶書回來讀?”
近一個月來,徐平雖然乖乖地跟著林文思讀書,但多是虛應故事,上課都不專心,更不用說帶書回來溫習。今天突然改了性,連秀秀也覺得驚奇。
徐平坐下,把兩本書放在自己膝蓋上拍了拍,對秀秀道:“這裡一本是本朝所出《禮部韻》,一本是新編《玉篇》,老師特意讓我帶回來,習得精熟。這一次不是說笑,先生說了,考校答不出來,是真要挨板子的。自今以後,官人我也要書正字,寫雅言了。等什麼時候朝廷開科,我也去中個進士回來,穿上那綠的紅的紫的,秀秀你說好不好?”
秀秀捂嘴笑道:“官人說得好輕鬆!”
“難嗎?”徐平長嘆了口氣,“確實好難!這次老師放了威風出來,就差先打我一百殺威棒了!秀秀啊,官人以後也沒好日子過了!”
秀秀笑道:“林秀才終究還是為了官人你好!”
徐平搖著頭,長吁短嘆,一個人進了屋裡。他十分後悔那天頭惱發熱,抄別人寫的詩,果然沒有好結果。林文思竟然看出他是個可造之才,再也不懈怠了,用出強硬手段,要把他打造成材。
《玉篇》和《禮部韻》是此時科舉考試最基本的參考書,屬於字典一流,後者又是著重於分韻部。以前徐平雖然也自己注意,寫字的時候還是經常有前世的簡體字不由自主地寫出來,口語更是比皆是。用林文思的話說,就是俗字村語屢教不改,這次是要狠狠給他治過來了。
不去考科舉倒也罷了,字隨便你怎麼寫,要去考科舉,寫字和用韻必須規規矩矩,不然就是有再大的才學,也一邊涼快去。這才多少年,真宗朝的狀元李迪差點就在這上面栽跟頭,因為出韻,險險連個進士及第都沒撈上,多虧宰相王旦愛他才華,才當上狀元郎。要是再往後看,兩宋文壇領袖歐陽修,誰敢說他文章不好?窮鬼沒有參考書,因為出韻在科舉路上一個勁折騰,直到找了個明白的老丈人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