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看看幾個人,不由笑道:“怎麼突然說到我身上了,這樣誇我,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平常大家說起來,不都是說我古怪嗎?”
“莫聽那些閒話,我們自己人自己知道。”
韓琦擺了擺手,他跟徐平接觸得最多,最清楚徐平的功勞是怎麼來的。驚險的時候也是如履薄冰,哪裡有什麼古怪僥倖可言。要是跟別人一樣,反而就奇怪了。
王素舉杯,眾人喝過三巡。
徐平放下酒杯道:“說起田莊,我前些日子把這幾年自己莊子裡的事情整理一番,編成一本《農田輯要》。諸如何開墾荒田,溝渠如何佈置,人員如何安排,各季作物如何套作輪作,都如此類,全都一一條列清楚,寫了下來。你們幫我看一看,有什麼艱澀難懂或者訛誤的地方,指出來我好修改。這書要讓識字的人都能看明白,簡單易懂,最要不得的是咬文嚼字,最好能讓田間農夫都能夠聽明白。在館閣也有些日子了,我還沒有向朝廷獻過文章呢,便把自己最擅長的這些寫出來,聊勝於無。”
王素道:“有這樣好事,我們自然不會推辭。實不相瞞,我莊裡現在就最缺這樣一本書,有了之後能省多少功夫!”
這算是徐平給這個時代的農莊手冊,只要照著裡面的內容做,就不會有太大偏差。以後有人手裡有錢要開農莊了,只要買這麼一冊書來,照著去做就好。甚至有人把這書精研透徹,就此有了一技傍身也說不定。(未完待續。)
第19章 出行
到了傍晚,徐平帶著劉小乙回自己莊子裡去,韓琦等人留在王素的莊子上住了下來。
鄉下的晚霞特別地紅,染紅了半邊天空,好像飄揚在天邊豔麗的綾羅。那鮮豔的色彩一直浸染如同洗過一樣的藍天,紅色慢慢變淡,消失在無邊的天際裡。
在滿塘盛開的荷花邊,韓琦坐在藤椅裡,看著天邊的晚霞,對一邊的嵇穎道:“不知為什麼,這同樣的風景,在鄉下看起來就是別有一番味道。在京城裡,很少會注意到映紅半邊天的晚霞,在鄉下,卻覺得鋪天蓋地一般。”
“古人常言天人合一,鬧市裡人太雜亂,如何能夠合一?只有在田莊裡,人才能夠與天相接,才能感受到天道之絢爛。”
說到這裡,嵇穎嘆了口氣:“所謂大隱隱於市,也只是個隱,卻失了這感受天地之氣的機會。我等宦海沉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詳地坐在鄉間看這天地之壯麗!”
王素諸般雜事纏身,卻沒有這個心情,對嵇穎笑道:“公實,我們都是正當少壯,怎麼說這些暮氣橫秋的話?這個年歲,正當是要努氣做事,銳意進取!”
韓琦聽了,與嵇穎相視一笑。
這話也只是偶有所感罷了,真要是靜下心來在鄉間做老農,那還努力讀書考進士幹什麼。正是仕途前景光明,才有這個心情發這些感慨。
“咦,徐待制這文裡對農莊田事講得好細緻!”
正在這時,一直在那裡老實翻看徐平留下來的《農田輯要》的阮逸突然說了一句。
韓琦淡淡地道:“你莫看雲行平時話不多,只知道埋頭做事的人,其實心中自有溝壑。若是以為他看不透,那就錯了。不管做什麼事,他都是胸有成竹,心中考慮得周全了才會放手去做。這書,其實我不用看,就知道印了出去,但凡是讀過書的,照樣子就能夠把一座田莊管理得井井有條,連諸般細微之處也考慮在內了。”
阮逸奇道:“既然如此,我們還幫著他看什麼?農事難道還能比他知道得多?”
韓琦微微笑道:“其實不是讓我們看他漏了什麼,能看出沒寫到地方的,也大約只有仲儀這管了大半年莊子的人。我們幫他看的,其實應該是哪裡多寫了,推己及人,雲行按他自己的想法寫出來,可是他想的能夠推到哪個人身上去?有的東西,他必然是寫得過於詳細了,其實別人根本不懂,也根本不在意,簡單些才好。”
阮逸把手中的書放在桌子上,嘆了口氣:“稚圭這樣一說,倒確實如此。我也是在州縣做了幾任官了,農事應當說不陌生,然而還是有許多地方不知寫了是什麼意思。”
“所以啊,我們就是幫他看看哪些地方實在是無大益處,印書時刪減得當。至於這些細緻的內容,別作一本,留待有緣人吧。”
這些人裡,韓琦是與徐平打交道最多的人。雖然兩人的性格都有些過於嚴肅冷靜,私下裡的交往不多,但對對方做事的習慣卻相知甚深,反而比別人看得清楚。
徐平講這些學問,往往帶了前世的潛意識,再怎麼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