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計較自己個人的榮辱得失,一心為天下百姓,哪所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徐平從王曾身上真地看到了這種品質。世上總有一種人,他從來不會為身邊的哪個人著想,卻時時關念著天下的窮苦百姓。你不一定能從他身上得到好處,但當你願意為這天下的百姓做事的時候,他卻願意付出一切來幫助你。
王曾以一介書生登狀元第,不管是在朝廷做事,還是做地方官,他或許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但卻永遠是做得最恰到好處的那一個。哪怕是奉命出使契丹,一個眉清目秀的書生,面對異族刁難,讓他彎弓射箭,也一矢破的,滿座皆驚。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這位慈祥老人做不到的,或許需要他做的,他永遠都能做到。
數次為相,王曾在朝中沒有親朋故舊,他只有志同道合的同僚。可惜他的子孫都默默無聞,沒有人為他宣揚功績,名字只是留在史書冰冷的記載裡。只要王曾還活著,呂夷簡或許永遠不會有說一不二的時候,他再是權傾朝野,也只能活在這位老人的陰影裡。
走了不到一里路,路邊出現一座草亭,王曾淡淡地道:“離京城遠了,諫議當回了。”
王曾放開馬韁,誠懇地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相公一生只是家國天下,今日離國遠去,不知有什麼吩咐在下的。我知道相公不念私事,但天下事天下的人總有相公念著的。”
王曾看著徐平,猶豫再三,才嘆了口氣道:“此次離去,我預感到時日無多了。諫議若是有心,看顧一下京東我家鄉那些不好讀聖賢書,只知仗劍千里的遊俠之士。如今朝廷要的是文治,這些人又不治生計,只是好遊俠使氣。不過他們終究是生在聖人故里,懷的是悲天憫人之心,於國於民無害。就是使氣,使的也是浩然之氣。”
徐平拱手行禮:“徐平記下了,必然不負相公所望。”
王曾點了點頭:“如此,老夫代他們謝過諫議了。”
說完,王曾撥轉馬頭,帶著兒子和老僕向著東方去了。
王曾說的家鄉那些仗劍遊俠之士,其實就是後人說的東州逸黨。比如石延年,比如做到邕諒路經略的範諷,便就是這些人的佼佼者。他們大部分不事科舉,日常仗劍傲嘯山林之間,是齊魯這孔孟故里的另一面。自從範諷和石延年到邕諒路任職,他們中的不少人跟著到了那裡,邕諒路和蔗糖務的開拓,少不了他們的功勞。但這些人狂放不羈,往往被這個年代的所謂正人君子視為眼中釘,詛咒謾罵隨身。
由於跟石延年的關係,徐平跟對這些人並不陌生,也不討厭。其實不管以前有沒有交情,王曾這樣說過了,徐平是一定會照顧這些人的。
徐平前世的那部名著《水滸傳》,裡面的英雄好漢們,行事作風雖然是這個時候閒漢的作風,但裡面又何嘗不是混合東州逸黨那些不得志的好漢們的風采?
史上的東州逸黨在範諷去世之後便就走向衰落,甚至成為文人嘲笑的物件。但這些不事科舉,好學劍擊武技的讀書人,如果有一個合適的環境,誰又知道能不能散發出異樣的光彩呢?壯年的石延年,少年的張方平,也都曾經混跡在這些人之間的。
看著王曾遠去的背影,徐平總覺得有許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這個世界如果有一個人讓自己覺得永遠都趕不上,那便就是這個老人。他做到的事情或許自己可以試著也去做到,但他的為人,卻是永遠都學不來的。一生這樣為人做事,需要多麼廣博的知識,堅強的意志,博大的胸懷,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的範疇。
天上的太陽白花花的,灑下酷烈的光芒,讓人無處躲藏,只覺得渾身發熱。
徐平在小亭子裡徘徊良久,心有所感,讓譚虎取了筆墨來,在亭柱上題了幾個字:“大道在焉,君子獨行。相公之德,山高水長。”
這十六個字,就算是徐平報答王曾這次對自己的幫助,也是對他的讚歎。(未完待續。。)
第230章 審計司
朝堂的人事變動仍在繼續,直到一個月後才大致定了下來。
三司裡,趙賀接王博文出任鹽鐵副使,張存接王舉正出任戶部副使,戶部判官新補入大中祥符五年進士明鎬。另把跟道路交通有關的幾個小衙門合併,新立橋道司,由陝西路轉運判官韓綜回京掌管。不管是銀行的成立,還是民間商業的活躍,都需要更加靈活方便的郵寄系統,也一併歸在了橋道司裡。以前的郵置寄鋪是歸在樞密院之下,主要是傳遞朝廷公文,迎來送往朝廷官員,基本不對民間開放。新的制度下依然如此,三司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