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搖著頭道:“這個孫沔,在你面前桀驁不恭,著實是失讀書人的體面!他怎麼又寫書來,難道心裡還不服嗎?”
徐平搖頭:“伯庸想得差了,孫沔是惡,不是蠢,事情他總是能夠想清楚的。來這一封書無非是為昨天的失禮道歉,一是不要把我得罪得太狠,再一個讓我知道他明白其中委屈。”
王堯臣聽了點了點頭,笑了笑:“如此說來,他果然不蠢!”
昨天徐平對孫沔的處置是相當重,但讀書人的臉面還是給他留著的。孫沔落到今天這一步田地,首先是糾結分司官員裝病鬧事,被王堯臣抓了現行。地方就是地方,州縣的權威是必須要保證的,得罪了王堯臣孫沔就在京西路成了孤家寡人。最重要的,童大郎的潛逃留下了巨大的虧空,不填上這個虧空,誰都支撐不住孫沔。最後無可奈何,童主管用自己的命堵一眾要債人的嘴,但能不能堵住,可是兩說。
雖然家裡管事的,店裡幫著做生意的,都叫主管,本質上卻有很大不同。一種只是純粹的僱傭關係,做一天事拿一天的錢,主僕只是習慣上的觀念,法律上並不適用。還有一種是與主人住在一起,料理一切雜事,很多時候可以直接代表主人,這是真正的主僕。
童主管毫無疑問是第二種,在法律上,他與孫沔的關係是“同居共財”。用徐平前世的法律關係作比喻,最常見的“同居共財”的關係是夫妻,而夫妻的共同債務,顯然不會因為一方的去世另一方就能夠得到解脫。既然童主管是孫沔家裡“同居共財”的奴僕,那他即使死了,債務也應該是向孫沔追討,他並沒有這麼容易脫身。
徐平只是貶了孫沔的官,並沒有破他的家,這一點做官的人都清楚,還是給他留了餘地的。面對面的時候,孫沔一是一直擔心被追討餘債,再一個性格使然,一向桀驁不馴慣了,怎麼也不低頭。徐平命令他必須要在天黑之前出城,固然是對他的懲罰,也是防止他被債主糾纏的預防措施。現在他要離開了,必須要來封信,向徐平說明自己是知道這一點的。要是連一點都不做,那就是真蠢,蠢就無藥可醫了。
這個年代被奴僕連累,從而承擔連帶關係,因此被處理的關員並不少見。王蒙正的兒子王齊雄打死老兵,託辭說是家裡奴僕打死,程琳的說法就是“奴無自專理,且使令與己犯同。”最終王齊雄被勒令除名。
主人是不能把自己犯的罪推給奴僕的,連帶關係跑不掉。徐平是因為要給投錢到童大郎那裡的人一個教訓,藉此初步整頓一下金融秩序,才故意放過了孫沔。至於那些受了損失的分司官員和權貴之家,沒有御史一類人物給他們出頭,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與王堯臣騎馬,帶了譚虎等幾個隨從,徐平一路來到了建春門內。
此時日上三竿,建春門大街上人頭攢動,車水馬龍,簡直跟京城大相國寺一般熱鬧。
在一處茶鋪前面下了馬,譚虎牽馬到一邊拴了,徐平對王堯臣道:“這才沒幾天不到這裡,怎麼這麼熱鬧?最近天天如此嗎?”
“怎麼可能天天這樣?現在是一天比一天熱鬧!”王堯臣在凳子上坐下,順手展開了手中的摺扇。“棉花剛進城的那幾天還沒什麼感覺,自從棉布織成開始發賣,城裡便就像煮開了的水一樣,快要趕上京城了!”
徐平在王堯臣對面坐下,看了一會,問道:“城內幾個地方這樣?總不可能處處如此。”
“建春門這裡,主要是東邊和北邊來的客商,加上紡紗、織布、印染、製衣一應行當都在這裡,是最熱鬧的。其次就是長夏門,那裡是南來的客商,再加上棉花也是從那裡運進來,貨場都在那裡。其他地方,倒是沒有這麼明顯。”
徐平道:“那你可得多上心了,外地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出事。特別是這些來西京城做生意的,身上財物不菲,很容易被人盯上。”
王堯臣笑道:“託錢莊的福,現在交易大多都是在錢莊交割,做生意的人身上的錢財並不多,少了很多亂子。府裡縣裡都還上心,城裡還算平靜吧。”
“那就好,設立錢莊,本就是為了交易方便,其他都還在其次。”
王堯臣嘆了口氣:“你這錢莊設的好是好,只是有一件不方便,有些坑人。”
徐平一驚:“哪一件不方便?以前沒聽你提起過啊”
“錢啊,現在交易在錢莊交割,貨物運出去了,府縣也收稅了,但是見到不錢啊,只有錢莊賬上的一個數字而已!雖說我也知道那錢少不了,但不在手裡,總是心慌!”
徐平笑著擺手:“你怎麼也跟個鄉下土財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