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的時候,特別受百姓愛戴,視之為神。對於這麼一位知府,徐平還真是沒有什麼辦法。呂夷簡那麼受玩弄權術,身後的風評也不怎麼樣,要不是兒孫爭氣,很多榮眷都保不住。即使這樣,面對一心要把他掀下臺的范仲淹,也是耐心等待對方露出破綻才下手,而沒有使用卑鄙的手段。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風格,現在正是士大夫改變風貌,講究君子之風的時候。作為改革的一方,如果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對付反對者,那就是給自己埋下敗亡的種子。徐平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想真正把改革進行下去,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就必須做事情堂堂正正,小聰明小手段是萬萬要不得的。徐平可以不做君子,但也絕不能被同僚視為小人,否則什麼樣的功績都彌補不了這種傷害。對這一點,徐平心知肚明。
沉默了一會,徐平嘆了口氣:“算了,知府既然如此說,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我還是要說明白,橋道司要做的事情,絕不是虛耗民力,浪費民脂民膏。徐某為官多年,不敢說為國為民做了多少事情,但不誇待百姓還是一經貫之。”
知道剛才自己的話有些重,張逸的臉色變得平和,對徐平道:“省主在邕州,在京西路做的事情,我自然清楚。於國有功,於民有利,這八個字省主當得起。但現在正是一年中最酷熱的時候,一舉一動,都可能傷人命,還是於民休息地好!”
徐平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不死心,問張逸:“知府對《富國安民策》,真地對裡面所講不同意的地方多?若是有閒,不知可否對在下講一番?”
“從何講起?《富國安民策》裡,從一開始,就不顧先賢之言,重新立論。天理人慾如何理論,哪裡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講清楚的。不管那書是對是錯,都不是現在能夠斷言的。”
徐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過,國事不能空談心性,對與錯,但看能不能對天下對百姓有益處。如果用了我在京西路的辦法,國家錢糧充足,百姓日子過得更好,我斗膽問一句,那個時候知府會如何看?”
張逸道:“省主,在下直言,天下事不能只談功利。即使做到了省主說的,還要具體斟酌,治國之道,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魯莽必然輕浮,慎重才能厚重。”
徐平拱手:“知府此言大有道理,受教了。”
徐平知道張逸說的意思,這種涉及到如何治國家的重大理論,怎麼可能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明白的?李覯的天理即人慾,人慾即天理,天人合一,只是立了一個骨架出來,要想真正地立住,還必須填充進足夠的血肉才可以。
前世學的,唯物主義也是同樣的立論基礎,社會財富由人的需求而來。那樣一套理論體系經過了多少人的完善補充?僅僅是談論基本概念的專著,論字數就可能超過這個年代所有的書籍。但那樣一個體系,也遠沒有達到統一社會思想的地步。僅僅靠一套《富國安民策》,就想把這個時代的思想統一起來,真這樣想就太天真了。
要想真正成為主流思想,需要填充的知識還有太多。怎樣根據這一套策子,引伸到社會的方方面面,怎麼樣用這樣一套思想處理政事,深入到每一個角落,在徐平的有生之年可能都完不成。要想把理論立起來,只有踏踏實實地做下去,浮躁是要不得的。
把心裡面的包袱放下,徐平覺得輕鬆了許多。改革還是循序漸進地好,輕浮冒進不是好事,現在畢竟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候,有慢慢來的空間。
不再提讓開封府幫著推進工程的事情,徐平與張逸談些閒話,瞭解最近京城的經濟形勢。說起這些,張逸也輕鬆許多,說著市面上的變化。
由於銀行存錢給利息是個新生事物,一下子吸收了大量的社會閒散資金,最近市面上明顯乏錢使用,顯得蕭條了許多。以前手裡有閒錢對外放貸,那是有錢人才能做的事,普通百姓有個幾百文一貫兩貫的錢,又能夠貸給誰去?銀行開起來,首先吸收的就是這些普通百姓手裡的閒錢,他們手裡的錢少了,市面上的小生意便就受了影響。
開封城裡最大的變化,以前的繁華商業區大相國寺和東華門外,最近都有些蕭條。反倒是以前荒涼的城西北角,由於大量場務的存在,裡面做工的人手裡是活錢,商業迅速繁榮起來,與相國寺和東華門外鼎足而立,成了開封城的三個商業中心。
這是出乎徐平意料之外的,心裡想著要不要適當引入通貨膨脹,刺激一下商業。這念頭一起,就迅速被自己否定了。現在最重要提平穩,切不可操之過急,民間的普通商業一時受些影響不要緊,只要各個公司發展起